自古以来，像古玩街这种地方，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除了古玩店铺林立，还有千奇百怪的各色铺子、地摊，鱼龙混杂。

小宝蹲在李寻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乖巧得就像个宠物。

逛着逛着，李寻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摆摊的古董贩子，和俩个片警吵了起来。

李寻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情况。

缘由是片警说收到举报，摆摊贩子这里卖的古董全都是假的，是做旧的。

要说做旧，这是古玩街的常事，要不也就没有打眼捡漏这么一说了。

在古玩街买古董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屁都不懂的外行人，第二种是火眼金睛的高手。

摆摊的碰见前者就赚大发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碰见后者，那便犹如活人见到了阎罗王。

那些屁都不懂的外行人来了，听摊主吹的天花乱坠，有些是不上当，有些是********的上当，求着摊主高价要买。

而古董里十有九诈，流通的器物不说百分百，至少九十九以上都是做旧的现代仿品。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暗规则，没人会管。

但是今儿这摊主就碰到了个一根筋，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外行愣子，花两万块钱买了一个“明代的古刀”，摊主说是朱元璋用过的，没想到他竟然信了！

拿回去之后，迫不及待的去找人鉴定，想要弄个证书充门面，找到专业人士之后，人家让他滚。

那个愣子受挫后，大发雷霆，居然直接跑到京城的天桥辖区派出所报案，片警儿虽说是懒得理会这种问题，但耐不住那人居然有些关系，只得受理了案子。

硬着头皮来天桥找这小贩的麻烦，结果小贩一口咬死了就是不退钱。说古今，讲道理，片警儿都晕了。

打眼这种事是圈里的常识，哪能让人坏了这规矩呢？

你买了假货是你自己不长眼睛，要是退给你了，这一片的生意人还靠什么吃饭养家？摊主站出来，附近所有的摊位老板都过来帮这摊主。

片警儿争得面红耳赤，说：“那你得让我们交差啊，跟我们走一趟吧，退一半，你至少给人退一半。”

“一毛钱都没有，规矩就是规矩，这是咱北京城老爷们儿自古以来就流传下来的规矩。”

片警根本就不可能是这种摊主的对手，讲道理？人家道理比你长。

扣押拘留？

天子脚下，这是最讲法律的地方了。这儿人太多，人家是合法摊位，而且根本没错，是那二愣子不懂规矩胡搅蛮缠了，没理由扣走。

但是上司给的压力大啊，顿时两面为难。

逼的不行，一个中年片警一拍大腿：“我去找薛家店的人来做主。”

一听到薛家店，那摊主本来笃定的神色当即就变了，却还是梗着脖子说：“你找天王老子来了，这钱也不退。”

而同时，李寻的神色也动了动，本来打算要走的脚步又停下了。

说完，那中年片警就径直离去。

“他还真认识薛家店的人？”

“不可能吧，老薛家都是什么人呀，会来管这事？”

见到中年片警真的去了，场上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但很快，围观的众人，就见到中年片警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那摊主的摊位前。

周围摊贩看清片警带着的这个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后，齐齐面色变了变，又嗡嗡道。

“小看了他。”

“他竟然真有关系通薛家店？”

“这人叫薛二柳吧？”

“对的，我见过他，是薛菩萨面前的红人。”

有看热闹的外地人不明就里，低声问道：“薛菩萨是谁？薛家店又是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薛家店是一家茶楼，但是他们的老板薛菩萨却是东城区首富。厉害的不得了，整个天桥摆摊的，谁敢不给薛家店的人三分薄面？也怪人家能发大财，薛家店的人，就算只是个小服务员，人家做事也体面，利索。”

“那丨警丨察也得靠着薛菩萨嘛？”

“这你又不懂了，天桥是啥地方？三教九流混迹，鱼龙混杂，丨警丨察要不通点三教九流的地气儿，在天桥这地界儿，保准他寸步难行。”

“长见识了。”

“……”

看见现场围观的人群，那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怯场，微笑着走到摊主面前，客气的握了握手，有些腼腆的说：“你好，我记得你，在这儿摆摊十年了，叫李有旺是吧？你好，我叫薛二柳。”

那摊主愣了愣，根本想不到薛二柳这种人物记性竟然这么好，能认识他这种小人物。

“你好你好，那个……”

摊主看着薛二柳身后面有得色的片警，知道人家是奔着处理这事儿来的，连忙就要解释。

薛二柳笑着打断说：“别解释别解释。我懂规矩，事儿呢，我也听说了。今儿来是给你们双方都主持一个公道，往小了说都是京城的老爷们儿，往大了说都是祖国的儿女。咱谁也不能吃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摊主呐呐的点头：“是，可是……”

“您别急，听我说完。”

“啊，你说……”

“捡漏，是传了几百年的传统了，这谁都晓得。那外地人来了，非要相信你那是朱元璋用过的刀，那是他傻，对不对？别说你不知道是不是人家朱元璋用过的，估计朱元璋本人都记不得他用过啥刀了。再说了，朱元璋用过的刀卖两万？他不仅傻，他还以为你们所有人都傻。”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听这话说得有趣，顿时哄笑了起来。

是这个道理，没听说过朱元璋用过刀，再说了，你相信天桥卖的有朱元璋用过的刀，这本身就是其蠢无比，这是他的蠢。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以为别人比他蠢。认为摊主蠢到把明朝的物件摆到这里来卖，认为摊主蠢到把古玩两万块钱就卖出去了。

薛二柳等众人笑完，脸色一正，又道：

“不过，说到底，咱也是天子脚下的人民啊，虽然这里的规矩大家都知道，但是这宰人也的确是宰的太狠了些，一把钢刀做了个旧，最多也就百十块。你管人家要了两万，你说，人家知道真相之后，能不来找你麻烦吗？”

“是……可是。”

“你别可是，听我一句，你这宰外地人的刀，确实是利了点儿，狠了点儿。今天这事儿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大家都求一个财源广进，你把人坑太狠，以后传出去，外地来的都知道不能来天桥，那你们就没生意了，吃啥喝啥呢？对吧？”

“也是，不过……”

“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给人家退一半，以后宰人别这么狠了。让那蠢蛋心里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但规矩，还是那个规矩，这规矩不能破。所以，这一万块钱，我给你出了。”

薛二柳此言一出，所有人哗然了。纷纷对着摊主和薛二柳指指点点，瞧人家这薛家店的人，大气啊。

再看那摊主，就觉得这摊主忒小家子气了，有些铁公鸡的感觉，一半都不给人退。

说着，薛二柳转身就对那片警说：“你跟我去趟中行，我这会儿给你取钱。你不为难，李有旺不为难，那外地来的也不为难，你领导也不为难。四全其美。”

“这不好吧？”那中年片警有些局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