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手机铃声想起，黄芩朝前走了两步，接听了电话。

“喂……是我……是，我是江一波的妈妈……”

少年再度抬头看着讲电话的黄芩，后者下意识朝另一边走开了几步。

“你是波仔同学的哥哥？哦……通过家长通讯录找到我电话……你妹妹离家出走了？”黄芩特别惊讶，“难道是昨天离开我们家那个女孩？……是啊，我们回家时见到了一个女生在家，说是波仔同学……走的时候好好的啊没什么不对劲，还挺懂礼貌的……当时差不多九点多吧……现在见面？……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我儿子他爸今天在单位出了事故，我和他还在医院，忙了一整天了……那好，你明早来吧，医院地址你记一下……”

挂了电话后，黄芩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值班的护士正好走过来，听到了黄芩打电话的内容，热心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离开呀，要帮忙就跟我们说一声。”

“不用，谢谢了——”黄芩接着叹了口气，像是中年女人习惯性地啰嗦道，“说是孩子班上有个同学离家出走了，我昨晚还在自己家里见过她，这些孩子真是的……”

“唉呀，这些半大的孩子，真不知道在想什么。”护士感慨道，“对了，你忙了一天了，去病房里躺躺吧。”

“好。”黄芩有气无力道，刚转过身来，看影集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后，顿时吓了她一跳。

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瞪着母亲，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丧尸般朝病房走去。

翌日。清晨。

江涛躺在医院病床上，右手手掌缠着白色绷带，里面有血渍渗透出来。他醒来后，儿子坐在病房一根凳子上，正埋着头看摄影杂志。

“波仔……”江涛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好好学习……”

江一波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瞪了父亲一眼，没作声，继续埋头看杂志。那是一本日本摄影师的作品集，上面都是些穿着大胆而暴露的女模特。

病房门打开了，黄芩走了进来，手上拎着外卖的早餐，身后还跟着一个俊朗又健硕的年轻人——上身穿着白色卫衣，下身是深蓝色牛仔裤。

江一波头也没抬，只是用手挠了挠头皮。

江涛吃力地抬了抬头，沧桑的脸上显得有些质朴，下意识看了看黄芩及她身后的年轻人。

“怎么样，还疼吗？”黄芩问。

“麻药过了，疼得厉害。”江涛有气无力地说。

“这怎么回事？”贺嘉疑惑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看样子有五十来岁，实际年龄可能小一些，右手打着点滴瓶，手掌包裹的严实，上面还有血迹。

“昨天早上加班，右手手指被工厂的齿轮给碾碎了，在医院做手术切断了三根手指，幸好及时送医院，才保住了命……”黄芩声音低沉。

“小芩，这位小兄弟是……”江涛声音依然有些颤抖。

“哦，他是孩子班上一同学的哥哥，前晚上你也见过那女孩——”黄芩接着说，“听说那孩子离家出走了，她哥昨晚打电话给我，我们就约今早在这见面了。”

“哦。”江涛有气无力点点头。

贺嘉打量着病床上的江涛。

“不好意思，这时候还来打扰——我很担心妹妹，所以想来找你们问一下。”他的语气平和，但犀利的眼神却想扫描仪一样“记录”着屋中的一切。

江一波这时候抬头看了看贺嘉，二人眼神正好对上。

高中少年眼神很空洞，表情像一根木头。贺嘉打量着江一波，对方体型瘦弱矮小，身上那股体弱内向的气质跟贺玲倒有些神似。

黄芩和江涛脸色也顿时变得苍白，就像涂了一层白色乳胶漆。

“你这死孩子，怎么埋怨起我们呀，你被人欺负了要告诉我呀，怎么问都不说，反倒怪罪我们，都怪我平时太惯着你！”黄芩高亢的声音极为生气，看样子若不是外人在场，她恨不得要动手打儿子。

“你不要急……”江涛对先黄芩说，然后又望着儿子，波仔，你妈说的对，你被欺负了应该告诉我们……”他的嗓音干涩沙哑。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那些人家里有钱有势，告诉你们连你们都要被收拾！”

“嘿，你这死孩子！”

“本来就是——曾霞她爸是黑社会，其他人家里都有钱有势，你们算什么？人家指着我们鼻子说，告诉父母就连你们父母一起收拾，告诉你们……到时候丢人丢的更大！”

江一波歇斯底里吼叫起来，这时候有护士推门进来。

“病人家属，说话小声点，这里是医院！”一位年轻护士没好气地说，转身的时候嘴里念念叨叨，“真没素质！”

江一波再次冷冷地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父亲旁边那张空床。

“你们要是有钱人，那护士就不是这种态度了。”他冷冷地说，然后埋下头，沉浸在摄影杂志的避难所中。

病房的玻璃窗看上去很陈旧，这里的空气除了消毒水的气味外，还有一种让人压抑的看不见的成分混在里头。

“我妹妹也被同一群人欺负吗？”贺嘉终于开口道。

江一波抬起头看见贺嘉犀利的眼神，眼皮立即下垂，眼神也有些下意识地闪躲。

“还有，前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贺嘉用手指着门外，“要不我们出去单独谈谈？”

江一波突然有些紧张，战战兢兢地望着父母，他的父母倒是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到了门口的走廊，找了一处人少安静的地方。

“那天在学校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妹妹为什么来找你，你把那天的详情原封不动告诉我！”贺嘉很着急。

江一波仔细打量了贺嘉一番。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真的丨警丨察。”

这小子竟然一眼看出我不是真的丨警丨察？不，他一定是听妹妹谈到过我，这么看来他跟妹妹的关系一定不简单。贺嘉心想。

“行了，我来问，你只管回答——”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经常欺负你们的人，是不是有个打了很多耳洞的女生？”边说边从双肩包里拿出纸和笔。

“她就是曾霞，她爸开酒吧，混黑社会的，她还有个高三的男朋友，他叔是公丨安丨局副局长，你不害怕？”

贺嘉不以为然，“我问你，我妹妹为什么被她欺负？”

“我实话跟你说吧，本来一开始被欺负的人只有我，但是有一次，他们把我带到了女厕所，我以为会像以前一样，挨几个耳光，或者被脱裤子拍照，有时候用冷水淋头，我都习惯了，估计她们也觉得没新意了，所以那次把贺玲也带了过来——曾霞脱下自己的运动鞋，鞋底还有尿，她叫贺玲用只鞋扇我耳光，如果她不听命令，就让我扇她，贺玲估计害怕所以照做了，她动手打了我，这事本来就完了，结果她跟我说了句‘对不起’，这下她就成了我的‘同党’，当场被她们拳打脚踢，还逼着我们亲嘴……”

真该死！贺嘉一只手的拳头捏的死死的，他天性里的超强自律性控制住了即将出笼的“野兽”。冷静后，再次看了看眼前这个“问题”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