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再次陷入愁绪，两根手指放在眼角，闭上眼，十分懊悔的样子。

父子俩神同步似的，都愧疚地低下了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急促的门铃响起。

贺嘉一脸不悦，听到这么粗鲁按门铃的方式，不用想也猜到是什么人。贺国文起身离开了卧室，隔了一会儿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个圆脸身材矮胖。

“是你们？”

“你好像很不待见我们？”付燕青接着说，“算啦，出了这种事我倒是能理解。”他接着指挥贺嘉，“你把受害人的聊天记录打开看看。”

贺嘉皱了下眉——刑警跟他的调查思路看来想到了一块儿，动手敲击键盘，输入了一串数字。登陆聊天软件后，检查了最近联系人一栏，发现了几条未读信息，其中有一条引起了格外关注：

『你到家了吗？』

黑脸刑警看到这聊天记录的时候，感觉眼前突然一亮，仔细看了看时间，是昨天晚上23点03分，他顿时陷入了沉思——

问受害人到家了吗，时间点离案发时间这么近，这个人或许知道受害人遇害前的行踪。

“查查这个网友的信息。”他指着显示器，对贺嘉说。

尽管付燕青有意隐藏表情，但贺嘉还是看出了端倪，愣了一下，他才用鼠标点击这个名叫“湖心的石子”的网友资料，其中真实名称一栏里写着“江一波”。

然后又翻看两人早些时候的聊天记录，全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对话，好些话题都跟父母离婚有关。

贺嘉从这些聊天记录中看到了妹妹的内心世界，他的脸色变得暗淡，他终于明白了，妹妹上高中后之所以性情突变，罪魁祸首还是父母离异这件事。

“这台电脑——我们暂时也不搬走，你们也别随便去动，如果有需要我们还要来查看。”付燕青抬手看了看表，“你跟你父亲早点休息吧，这案子一有结果我会通知你。”

贺嘉望着黑脸刑警，眼神深邃而犀利，付燕青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先走了，节哀顺变！”

他递了个眼色给罗志文正，当时罗志文正在跟贺国文交谈。

两个刑警疾步走出了房间，贺嘉紧随其后。他站在大门口，目送刑警到了电梯旁，眼睛一直盯着付燕青，刚好这时，另一名刑警给付燕青打来电话。

“喂，怎么样？……没联系上学校负责人?……也是，今天是周六很不方便……行，我知道了。”付燕青挂了电话后无奈地摇摇头。

电梯到了，里边没人，两位刑警走了进去，贺嘉靠墙站着，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与付燕青的眼神再度“交锋”，彼此目光都有些复杂。

电梯下行时有些轻微的“吱吱嘎嘎”声，顶上一盏灯也有些闪烁，罗志文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又拉长着脸，圆脸被拉成了椭圆形。

“怎么样？”他说话声听着有些疲惫。

“老郭说去了学校，今天周六，可惜没见到值班的老师，没拿到同班学生的资料。”付燕青也尽显疲态。

“唉——估计全世界只有刑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对了，你女儿念高中，你跟同班的那些家长有没有联系？”

“我那么忙，哪有时间管女儿学校的事，都我媳妇儿在管，你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在想受害人的父亲那么忙，你说——他跟其他家长之间有没有联系？”

“嘿——那你刚刚不问他？”罗志文斜睨付燕青一眼。

电梯顶板上的其中一盏白炽灯闪了两下，然后熄灭了，光线暗了一些。

“那个贺嘉很聪明，我不想让他了解太多案情，以免干扰到我们，”付燕青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现在有点晚了，看来只有明天再去学校打听了。”

电梯停稳后，两人刚走出去，付燕青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行，家长之间怎么都应该有联系方式，还是连夜抓紧时间……”他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老付，这都几点了？你就不能多等一个晚上？”罗志文不耐烦地打断道，又接着抱怨，“你离婚后一个人，再怎么拼都说得过去，可我们托儿带母的，总不能没日没夜拼吧？”

罗志文本性暴露，发起了牢骚，有意无意都戳中了付燕青的要害。

他的脸上顿时挂着愧疚和伤感，瞬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如果今晚不熬夜调查，对付燕青来说将是一个更难熬的不眠夜。

06

医院的夜晚特别的静，住院楼14楼的过道上却不太安静。一个娇小的中年女人，长了一张娃娃脸，她正和一个留着平头的中年男人在说话。

“总算捡回一条命——李师傅，这回多亏你及时把人送医院。”她说话时整个人憔悴不堪。

“没事，嫂子，老江这人很厚道，平时也经常帮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李师傅，谢谢。”

“不谢，命保住就对了，等你们再办喜酒的时候，可记得请我啊！”

“哎……多丢人啊，哪有人复婚还摆喜酒的。”黄芩说话时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

“你们两口子分分合合不容易，”李师傅注意到了黄芩无名指上没戴婚戒，“到时候让老江给你买个大的钻戒。”

黄芩尴尬地笑了笑，表情很复杂，扭头看了看旁边。

一位少年坐在病房门外一张长椅上，一直埋头看一本人体摄影影集，他抬起头看了看黄芩，空洞的眼神里有些厌恶的情绪。

母子俩四目相对时，黄芩竟有些怯懦地低下了头。

“天不早了，李师傅在医院陪了我们一天了，早点回家休息吧。”她转过头对中年男人说。

“那好，我就先走了，你们也忙了一整天了，早点休息。”

“好嘞。”黄芩转过头望着少年，“波仔，快跟李伯伯说再见。”

少年埋着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借助过道昏暗的灯光，目不转睛看着手中的杂志。

“唉，这孩子，估计担心他爸爸，吓着了，您别见怪。”

“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嫂子——”男人又望着少年，“波仔，伯伯先走了。”

少年头也没抬一下。

黄芩在医院忙了一整天，这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也无暇理会儿子。她看了看病房，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跟前夫复婚，但是出了这种事，她心情极为复杂。

江涛昨晚跟她见面时，提出想要复婚，但黄芩当时顾虑太多，再嫁的丈夫才刚刚死了半年，如果急着就跟前夫复婚，人前人后太容易招惹闲话。更何况丈夫死之前，她其实一直都跟前夫暗地里私会，自己过不了心里的坎，所以犹豫不决，但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已经心力交瘁，只想找个可以依偎的肩膀，便顾不得太多了。

江涛是在锻造厂车床上工作的工人，今早在工厂加班，一个不留神，手指卷入了车床上的齿轮，也是设备太老化的缘故，安全系数低，结果三根手指都被碾碎了，幸好及时送来医院，做了截肢手术，才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