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眼见着七树先是捡来树枝将那蛇从树上打下来,紧跟着以掩耳不及惊雷霆的速度猛地抓住蛇尾,不等蛇身盘上来,另一只手已经攥住蛇头,任凭那蛇嘴巴大张发出恼怒的嘶嘶声响,可身子也是被七树钳住,如何挣扎都再动弹不得。
七树将蛇尾夹在两腿间,又将蛇身在胳膊上缠了两道,如此将那整条蛇的身子抻开了绷紧了,这才腾出一只手翻出别在后腰的匕首,反手在白嫩的蛇腹轻轻划开个一截儿指头长的小口后,七树放下匕首,以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在背面顶着蛇身,拇指和食指按着伤口两端向中间使劲儿一挤,黑色的蛇胆便到了七树手中。
齐孤鸿见状连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瓷罐,将蛇胆收入其中,七树又从地上捡起一截较粗的枯木放到蛇口中,这银环被人按着取了胆,自然正是怒火中烧,对着枯木狠狠咬下去,本呈浅褐色的枯木很快被蛇毒浸成了深褐色,待到银环松了口,七树才取下木头也一并收起,然后将银环塞进了麻袋中。
“胆和毒不是都有了?那这蛇?”
“肉可以吃,皮拔下来卖到药铺,”七树说的轻快,早已习惯了一般稀松平常,“都不糟践。”
齐孤鸿望着七树的侧脸,好像看到了其他齐家门徒的影子,当自己深居在高大的院墙之内时,他们就是这样在山间生活着。
采药、捕蛇、踏过泥泞、翻过山丘,这就是那些齐家蛊医们曾过着的生活。
两人带着炼蛊所需之物回到家时,水絮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盲丞早就坐在桌边等候,唐鬼仍是不见踪影,吉祥和阿夭出去采野菜刚进门,正在将野菜铺在墙边晾好,说是可以用来做咸菜,魏大锤和刑三说是去找些野柴砍砍,没想到回来时还抱着个枯树墩儿,说是以前山寨里就有这么个木墩儿,是盲丞专用的,摆在寨子门口,每次唐鬼下山他就坐在那个木墩儿上等着,等会儿吃过饭将树皮修修砍砍,正好给盲丞摆到门口。
饭桌摆在院子里,房里吃饭总觉得闷沉着没胃口,正巧天也暖了,夕阳洒下来,将那一桌粗茶淡饭的颜色衬托得还挺好看,齐孤鸿洗罢手坐在桌边,“都别忙活了,什么事儿等吃饱了再说,来来来,吃饭!”
第四百一十四章不可说,不可不说
饭,的确是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才香,好吃不好吃,很大程度上与食物本身无关,而要看是和谁坐在一起。
齐孤鸿家的饭桌上摆着的是面饼,舍不得用精面,搀着荞面和搓细了的玉米,水絮手巧,昨日见槐花开了,便采了些槐花回来洗净了用盐腌好,烙饼的时候搀在面里,几个人吃起来都嚷嚷着香,尤其刑三呼声最高。
菜吃的是豆芽炒野菜,野菜是挖来的,买豆芽花了一个铜元,葱蒜煸香后下野菜,多加了醋,吃起来很是下饭。
桌上还有衷珩买回来的东洋鱼,赶着要收市时和老板磨穿了嘴皮子用五个铜板买了厚厚三块,齐孤鸿认得这东洋鱼,留洋时有日本来的学生经常带做便当,他们叫萨门鱼,晾干了能保存很久,肉呈红色,咸而腥,味道不怎么样,但好在价格便宜,而且好歹也是鱼肉,所以也算物美价廉的美餐。
一桌饭菜精打细算之下并没花几个钱,几人风卷残云你争我抢,最终一个个拍着滚圆的肚子很是满足,几个小伙子你推我搡都在躲着洗碗的任务,可一看水絮默不作声收拾碗筷,几人又都跳起来帮忙。
如若能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知中岛家的人会不会感到纳闷儿,他们的桌上汤菜肉蛋应有尽有,中间还摆着邵万生的熟火腿,乃是下人跑了远路买回来了,可中岛江沿、中岛鸿枝、中岛菡子和愧古坐在桌前,却是没人动筷子。
之前,愧古是很少来与中岛家这几人一同进餐的,今日是管家来请他,传中岛江沿的话,说是这段时间天降横祸,好歹是将这件事情处理掉了,请愧古来一起吃晚饭,也算是庆祝庆祝。
然而看看这饭桌上的气氛,哪里有半点儿像是在庆祝的意思?
横野下二体内的蛊毒还并未完全排出,不过只要按时服用愧古留下的解蛊药,一阵子之后便可痊愈,而横野下二也终于有所好转,虽然不能下地行走,可是思路已经完全如常人般清晰,故而开恩放了中岛一家回去,只需愧古每隔两日前往横野家确认他的情况便是。
中岛菡子将自己关在房中几日,房门紧闭窗帘低垂,她不是累,也没什么特别难过的情绪,只是觉得对什么都没了兴趣,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被子里蜷着。
为了那几日在横野家的事情,中岛江沿特意写了一封信给中岛菡子,说来有趣,本就是住在一处的父女,从中岛江沿的房里走到中岛菡子的房里也用不上十分钟时间,可或许是中岛江沿难以启齿,故而用了这样的方式,在信里表达自己身为父亲却没能保护好女儿的自责和歉意。
中岛菡子没细看,瞥了一眼便将信塞进床头的柜子抽屉里。
写信有什么用?道歉有什么用?这都不是菡子现在想要的,可是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翻了个身后,她直挺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是哪一道纹路让他想到齐孤鸿的侧脸,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本来,若是依照中岛菡子的性子,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在床上这样躺到什么时候,直到某天,愧古来了。
女仆敲门进来,说是愧古想见她,中岛菡子仍是懒洋洋地换上一套羊毛连衣裙,看起来好似不情不愿,但若是见过她曾多次对门外的父兄避而不见的场面,就会知道其实中岛菡子还是愿意见愧古的,她甚至同意女仆给她拉开窗帘开窗通风。
直到愧古和中岛菡子在窗边的茶桌旁坐下,春风抚入,时不时撩起窗帘,送进来一阵阵花香,摆在桌上的咖啡里放了很多牛奶,自有奶香味的热气与凉风卷在一起,很是沁人心脾。
中岛菡子心不在焉地用小叉子戳着盘子里那块起司蛋糕,将起司自蛋糕上剥下来放在一边,如此,起司是起司,蛋糕是蛋糕,终于两不相干,可中岛菡子还是哪个都不想吃,她长出了口气后,终于抬起头来望向愧古。
本以为愧古是来探望自己、为自己解开心结的,但是看到那张脸后,中岛菡子意识到愧古心中有着比自己更深重的心结。
中岛菡子是愧古在这个家中唯一能相信的人,说得阴暗直接一点儿,那就是因为中岛菡子是远比中岛江沿、中岛鸿枝和自己那位妻子更好控制的人,也是他们最在意的人,若是能将她拉拢过来,就如同手中多了个人质般。
自从为横野下二解蛊之后,愧古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情,他受到了蛊的反噬,这意味着自己是当初给横野下二下蛊的人,但自己对此全然不知,说明记忆有所缺失。
“菡子,”经过几次酝酿,当愧古发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更婉转的方式后,干脆开门见山道:“你能告诉我横野下二中蛊的经过么?他是怎么中蛊的?你又是怎么被带走的?”
小银叉被随意搭在盘子边,愧古说出这话的时候,叉子自盘边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菡子却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地望向愧古,她咬着嘴唇,喉咙动了动,眼神慌乱地瞟了瞟,最终逃避似的落在愧古的椅子扶手上。
“您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