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抽烟土毕竟是个不小的挑费,多少家财万贯都化作烟土一烧而尽,眼看着没落了抽不起了,瘾上来了那滋味儿生生要人命,不想死的自然便要想办法。
七树在外面晃了几天,逛到三马路时,发现一家商铺门庭若市,不少人捧着银钱排长龙,七树跟在一旁瞧着,发觉那些排队的人中不少面如土色哈欠连天,更有垂涎自口边流而不能抑,一看便知是瘾君子。
当时是午饭的时候,七树花一个铜板买了馒头蹲在路旁边吃边瞧,不等他一个馒头吃完,铺子里的伙计吆喝一声打烊了便要关门。
那些瘾君子一听这话登地急了,哀求着什么“就买一包”之类的,伙计却是不耐烦,趾高气昂道:“今日的卖到这儿,想要的明日请早了!”
直到铺子的确上了门板,人群这才不情不愿地散了,七树看着有趣,连忙上前打问,然而几个瘾君子都是不耐烦地摆手,七树瞧了瞧便拉住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儿问道:“娃子,你们这是来买啥?”
早在齐家尚在时七树便是常年在外面跑,口音虽还是有些,却也能令人听懂,小娃儿说着沿海一带的渔村土话,委屈地垂着头向七树解释起来,说他是替家中老爷来买药,老爷吸鸦片把房产地业老婆姨太都吸跑了,就只剩他这么个小童儿,若是买不回药,老爷烟瘾上来了是要打人的……
在着含含混混的一言半语中,七树才知道里面卖的东西是一种治烟霞癖的药,能取代烟土,叫哑支那。
“少爷,我可是打听遍了,一般人抽烟抽的是罐子土,卖得最广的是老延龄,一小罐儿是一钱,价格和香港来的公烟一样,都是小洋两角,但凡有些瘾头的,一晚总要抽个几盒,最上好的是印度烟土,叫什么马蹄什么来着,一两马蹄土足要白银五两,您说这大米如今这么贵,一担子四元二角也够一家人吃喝一阵,可见这哪里是抽烟?就是在抽白米嘛!”
七树说到这儿义愤填膺,齐孤鸿却仍是云里雾里,挑眉道:“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贩烟土?”
“哪儿的话!咱不是说那哑支那么,我打听了,那哑支那一盒一元,够用五天的,都说是味道也好闻,像是股子杏仁味儿,关键是足顶烟瘾,一服见效,上一刻还鼻涕哈欠求爷爷告奶奶满世界找烟的,下一刻就全好了,活似个没事儿人般精神抖擞上蹿下跳了!”
“所以说……”齐孤鸿捋着七树对自己说的这么一大番话,又敲着他那表情,轻声道:“你是有什么法子抢那哑支那的生意了?”
“少爷,咱齐家可是蛊门,要别的没有,炼蛊的法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囊毒蛊
其实若要深究起来的话,齐家和烟土还有些渊源。
事情要说齐孤鸿刚两三岁的时候,千古镇上来了户人家是个富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只道是瞧着家底不薄,这家人操一口滇缅口音,言语不通,所以也不常与县上其他人家走动,后来听人说起这家的男人以前是在云南做烟土生意,后来惹上了什么官儿,无奈之下带着妻儿老小和白银烟土连夜逃难出来,正落脚在千古镇上。
依着齐秉医的性格,对这种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后来这家的女人找上门来,听说齐家悬壶济世医术高超,哭得梨花带雨来求齐秉医救救她家男人,齐秉医这才知道那男人常年吸食大烟,不过几年的光景就已经将家中的烟土抽了个精光,如今烟瘾缠身生不如死。
“只要是瘾一上来,对着我们非打即骂,如果只是折腾我也就算了,可他自己也不放过,拿着脑袋往墙上撞,东一片血西一块青的,看他那样子我也帮不上啥,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我们家这日子也不得好过,我真是想就这么跟着他去了!都说您齐老祖宗医术通天,求求您救救他!就当是救我们一家老小了!”
齐家是蛊医,精通虫毒草药,听闻这话后,已经宣布禁蛊的齐秉医破了个例,以一种蛊虫为男子治疗烟瘾,不过半月的功夫,那男人的烟瘾便被体内的蛊虫扫了个精光,整个人生龙活虎,不再如以前一般病怏怏的,甚至还买了块地开始务农种粮正经度日。
为了报答齐秉医,男人将自己的儿子带到齐家,要做个下仆伺候齐秉医,齐秉医无法推脱,就将那孩子留在齐家成了一名门徒,而孩子听说是齐家医术救了父亲和全家人,故而学习起来格外卖力,齐孤鸿记得自己小时候家中的确有这么个人,被七树一提,倒是还想起了一些。
“所以您瞧,”七树的关子卖到这里,终于是对着齐孤鸿得意一笑道:“咱这法子是不是既能赚钱又能救人?”
齐孤鸿来了精神,立刻跟七树学起了炼蛊的法子。
这蛊名叫囊毒蛊,起初并不是专门用来治疗烟毒瘾症的,乡下各种毒虫毒草颇多,或是被毒虫咬了、或是伤口沾上毒草后,体内的毒排不出去,便会化脓,留在体内,严重者浑身肿胀而亡。
而这囊毒蛊的作用,就是能以蛊虫吸食人体内的毒,最终毒液排清,方令人得救。
“蛊不难炼,取田边水蛭,剖腹取卵,以银环蛇的胆汁来炮制,而后磨成粉末便是成蛊,不过若是要解烟毒,因那烟毒年深日久又侵蚀血脉,所以还要特别处理一下,既是将烟管里的烟油刮下来,用来与蛇毒泡在一起,再辅以几味药草,就炼成了。”
七树本说是让吉祥和阿夭去找毒蛇草药,然齐孤鸿习蛊之心急切,拉着七树陪他亲自上任操刀,所幸他们本就住在城郊,七树让齐孤鸿换上一套耐脏的短打装扮后,这便带着他往林子里去了。
采草药这种事情难不倒齐孤鸿,小时候他也曾跟着门徒进山采药,常见的一些药草都认得出来,如今有七树在身边,他知道齐孤鸿是想学着炼蛊,干脆将一路上所见的草药可以用来炼什么蛊、解什么蛊都一并交给了齐孤鸿,他便默默记在心中。
至于抓蛇,这个齐孤鸿虽然不擅长却也见过,倒是七树说他不必何事都亲力亲为,反正总有门徒在身边,就如当初齐秉医生怕他被蛇咬了而小心管教般,七树也是不肯让他碰这危险的事儿。
“认识草药简单,但抓蛇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这要靠感觉,就是……”七树没念过书,不会文绉绉地解释,他搔了搔头发想了半晌,才道:“这就好比游泳或是骑脚踏车,光是嘴皮上教那些大道理是没用的,每个人和每个人的感觉也不同,总是要自己去试,试过一遍一遍的办法之后,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
正和齐孤鸿说这话的功夫,七树突然噤声,耳边已经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回头,也巧了,正见到一只银环盘在树梢对着他们吐信子,看来还是条成蛇,光身子就两尺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