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是黄楚九自己的打算,无需对孝伯解释太多,至于齐孤鸿和唐鬼会不会投奔自己,那就要看缘分,倒是不需强求。
眼下,黄楚九急需要解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一想到这件事情,黄楚九的脸色骤然阴冷下来,全无刚刚对着唐鬼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时的宽宏大量。
摇曳的烛光之下,只见黄楚九放下汤碗,一双眼冷冷地望向窗外,咬着牙低声道:“不过,那后生说的没错儿,我的蛊虽然是解了,可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就过去!你可以请人下蛊,我也可以,你想要我的命,我又何尝不想要你的?孝伯,你这几日便出去走动走动,不管花多少钱,给我请个干脆利落的过来,他既然已经动了杀心,那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黄楚九听唐鬼说过,自己的蛊被解了之后,会反噬在给自己下蛊的蛊师身上,这样说来,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死,那自己就必须要赶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先下手为强。
望着黄楚九坚定的表情,孝伯没有啰嗦,应了一声之后便脚步匆匆而去。
不过黄楚九有所不知的是,花钱请人下蛊害自己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蛊毒反噬,尽管,下蛊的蛊师此时痛苦万分,腹内如有毒蛇撕咬般疼痛钻心,那痛苦简直比黄楚九当时承受的痛苦还要多之几倍……
但是,那蛊师硬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唐鬼给黄楚九解蛊的时候,是傍晚七点十九分,此时天色已晚,正是昼伏夜出的章家军士兵起床集结的时候。
文戚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距离自己允诺给章为民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按理来说,黄楚九的死期也就在这两天。
上海滩会下蛊的人并不多,据文戚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那齐孤鸿了,不过只可惜齐孤鸿根本不会下蛊,所以,只要没有旁人插手,这黄楚九是注定必死无疑。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文戚正站在一排士兵中,就着各自盆里的冷水洗脸。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文戚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翻涌,张口便呕出一大口腥臭的液体。
第三百二十九章生而难
周围的士兵都在洗脸,水花之中,旁人并没有注意到文戚这边的动静,但是文戚自己心知肚明,他在第一时间就辨出了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是蛊涎,阴蛇蛊的蛊涎,自己中蛊了……不,准确来说,自己被反噬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下在黄楚九身上的蛊,被人解了。
一时间,无数种想法如惊雷般,在文戚的脑海之中炸裂,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停在这里思考,文戚拽着袖子草草在脸上抹了一把,趁旁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端起脸盆向门外走去,迅速将盆中的蛊涎泼进水沟里。
这叫做毁尸灭迹,文戚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让章为民知道自己下的蛊被解了。
然而天不从人愿,正当文戚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转身向院中走去时,章为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文戚面前,不偏不倚挡住了他的去路。
在夜色的掩护下,章为民并未注意到文戚的异常,他的面色不善,只是他在面对文戚时的习惯性表情罢了,和以往一样,章为民主动找到文戚向来没什么好事儿。
“时间差不多了,”章为民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一卷报纸,“我特意命人每日都去买报,为何还没有看到黄楚九的死讯?”
黄楚九的死讯,是这段时间以来,章为民最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消息,他等了太久,每次因等待而焦恼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将这错误归咎在文戚头上。
而此时,章为民不满地望着对面的文戚,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可文戚偏偏是不说话,只见他胸口起伏,仿佛是发怒了一般,面色也十分难看,五官甚至有些扭曲。
一直以来,不管章为民如何对待文戚,文戚都只有认罚认骂的份儿,从不还嘴也没有半点儿反抗,倒是今日的表现令章为民有些意外。
老实人爆发起来,往往比平日便焦躁狂暴之人还要可怕,因为那种爆发往往早已集聚已久,一旦爆发起来,便是翻江倒海如洪水决堤一般。
虽说章为民早已将他对文戚的欺压当成了习惯,可那也是建立在文戚任由他欺压的前提之下,此时文戚的反应,令章为民隐隐感觉到危险。
然而在片刻的等待之后,文戚终于开了口,还是如常般低眉顺目。
“是我的错,长官,我想请假三日,亲自去城里为长官取黄楚九的人头回来。”
这个答案令章为民有些意外,堵在喉头的紧张也就此烟消云散,他这才松了口气,摆摆手道:“也好,你想什么时候去?”
“既然长官急着要他的命,不如越快越好。”
得到了章为民的应允之后,文戚转身回房。
章为民做出批准的时候,特意嘱咐文戚不要穿着章家军的军装进城,免得被认出身份,章为民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如若事情败露,我不想有人通知我去领章家军的死尸。
既然如此,文戚只能换上自己那套从齐家穿出来的长衫了。
只是,文戚并没有马上回去换衣服,他先是冲进茅房吐了个通通透透,险些将胃曩吐出来时才算作罢。
其实章为民有所不知,在他问话的时候,并非是文戚不想回答,他只是无法作答,胃里的蛊涎随时将要翻涌而出,文戚几乎咬烂了嘴里的一块肉,才生生地将那蛊涎咽了回去。
文戚没有选择,他不能在章为民面前暴露,若是被章为民知道真相,自己将来在这里的生活只会变得越发艰辛,会下蛊,会用齐家蛊术,这是他在章为民面前唯一的利用价值,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自己在章为民的眼中,与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蛊涎虽然是吐出来了,但文戚知道,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腹中的隐隐作痛已经演变成了阵阵剧痛,但他不敢耽搁,他必须要赶在自己被发现之前离开。
匆匆换上衣衫后,文戚踏着夜色出发,他知道章为民的为人,他很有可能在后面跟着自己,故而一直走出两里路,确定章为民的确不在身后时,文戚这才终于放慢脚步,向一棵大树走去,为了保持正常人一般的稳健步伐,文戚早已用尽了全部力气,距离那大树还有三四步的时候,文戚终于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便倒下来,手脚并用地爬了几步才靠着树干坐下。
疼痛早已化作一种模糊的符号,文戚觉得身体几乎不是自己的,他的双手颤抖,隐约能看到腕上的血管已经开始呈现黑紫色,他想苦笑,却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只差那么一会儿,自己若是再耽搁一阵的话,恐怕会毒发当场,只是到了这一刻,拼命坚持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自己偏要坚持着保住这条命,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文戚坐在树干下,双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枚蛊药塞进嘴里,正巧胃曩里翻涌,刚送到口中的蛊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已经随着蛊涎一起吐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