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横野下二来到上海后,托了多方关系想见见金寒池,然而始终未能如愿,无奈之下,横野下二只能想到愧古,如若愧古会下蛊,他打算通过愧古的蛊术,将金寒池引出来。
当然,横野下二也曾想过最坏的打算,就是舍弃愧古这枚棋子,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简直到了他耐心的极限。
毕竟,要真是以死相逼都不肯下蛊,那即便愧古真的会用蛊术,对横野下二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横野下二当然也想过中岛江沿对这事的反应,从中岛江沿忍受愧古多年这一点中便可推断出他的软弱,横野下二决心已定,他今日来,就是要将愧古从中岛江沿家带走,他要将这件工具带到自己家中,让他为自己的计划做出最大贡献。
然而就在横野下二思量着自己该要如何带走愧古,才能让愧古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中岛江沿急促的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横野下二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中岛江沿,只见中岛江沿表情焦急,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辩解道:“横野阁下放心,关于巫蛊一事,我已经有了另外的计划。”
“嗯?”
横野下二有些惊讶,又有些鄙夷,在此之前,中岛江沿还从没给自己说起过什么新计划,以他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都要迫不及待向自己汇报邀功的人,当真能如此沉得住气?
“是这样的,”中岛江沿搓着手,似乎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想一边对着横野下二道:“横野阁下,鄙人发现了新的蛊师,人也在上海,说不定能成为我们新的突破口……”
中岛江沿刚说到这里,坐在他身边的中岛鸿枝突然变了脸色,他的一只手偷偷地拽了拽中岛江沿的袖口,动作虽然很谨慎,但其中透着焦急。
“父亲……”
中岛父子两个很快交换了个眼神儿,而后,中岛鸿枝对着身旁的中岛菡子道:“我们的话题太无趣,菡子,你带弥光小姐去吃点心好吗?”
弥光坐在沙发上,以一只手臂撑着沙发扶手,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由此可见,中岛鸿枝接下来的话题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听到。
菡子面露不悦,但中岛江沿的目光不容置疑,中岛菡子只好暂时压制住了脸上的不满,对着弥光伸出手,以那种名媛脸上常见的客套笑容望着弥光道:“弥光小姐,请跟我来吧。”
弥光点头跟着菡子走出大厅,菡子将她引向后面的洋房,“弥光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到小花园里坐坐,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春色尚好的时候,不过,中国虽然很美,唯独是看不到樱花这一点让人很遗憾啊。”
“是吧。”
弥光心中感到好笑,这中岛菡子大概是没看出自己并非日本人,她哪里知道,他们的樱花与自己毫无半分干系。
只是,两人往前走了两步,弥光估算着客厅内的情况,料想里面的男人们见她们离开应该已经放下警惕,她这便站定脚步,轻轻扶额,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菡子小姐稍等片刻,我去拿了外套和手袋,马上回来。”
弥光就是以这样的借口突然闯入大厅,闯入男人们的话题中,但几人并未就此截止话题。
“横野阁下应该也知道,蛊族共有五家,其中一门以齐为姓,我遇到的这位蛊师,就姓齐。”
中岛江沿说这话的时候,中岛鸿枝脸上表情复杂,不过,弥光可以感觉到,中岛鸿枝想要防备的人并非自己,而是中岛菡子。
而中岛江沿的话成功吸引了横野下二的注意,他抿着嘴唇扬了扬下巴,示意中岛江沿继续说下去,这便看到中岛江沿很是得意道:“说来也巧,此人正是犬子当年在西洋游学时的同窗,两人关系交好,为了稳住此人,犬子特地将他留在了制药厂内,鄙人之所以未曾将此事告诉横野阁下,只是目前还未能确定此人的身份,也想找到更合适的机会再将其引荐给横野阁下。”
在弥光进门拿外套的功夫,她就只听到了这些细碎的片段,只能依靠这些作为线索猜测横野下二此行的目的,以及他们口中的“蛊”,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三百零七章假想敌
弥光很迷惑,甚至还有点儿懊恼和自责,她仅仅只知道横野下二此行之目的,乃是为了那个所谓的“蛊”,但自己却全然不知“蛊”为何物。
中岛菡子呢?她会给自己答案么?
弥光发觉,当中岛江沿将那个“齐姓人”的存在告知给横野下二时,中岛鸿枝的表情很难看,他的一只手原本撑着膝盖,中岛江沿的话令他那只手纠结地攥成了拳头,他别过头去不看中岛江沿,表情之中是一种无可奈何。
中岛鸿枝不想让横野下二知道那个“齐姓人”的存在,而中岛江沿说过,中岛鸿枝与那个齐姓人是同学,难道是因为他们关系交好,所以不想让自己的同窗好友暴露在日本人面前?
或许吧,弥光对横野下二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厌恶,额娘离开后,她这些年过得不易,倒是学会了不会随随便便讨厌别人,以及不要随随便便喜欢别人,她只是与横野下二保持着距离,大概是因为身为皇族的父母在教育她时,关于血缘氏族方面的观念印象较为根深蒂固,满人与汉人共为一国尚且如此,又何况中国人和日本人间的遥远距离。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自己身为个满清遗贵,却要为了一口吃喝而认了番邦小国的普通人为义父,是这种自我厌弃与自我苛责在暗中作祟。
不过,这一点就是连弥光自己都不知道也不愿去知道的了。
弥光一边拖沓着步子往前走,一边想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从中岛菡子口中旁敲侧击出所谓的蛊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个齐姓人,还有横野下二想见而见不到的那个人,他们到底是谁,又有着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弥光这样想的时候,面前却差点儿迎面撞上一人。
此人身材高大,一人遮挡了弥光面前的阳光,弥光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以日语道歉,可当她抬起头来打量着那男人的时候,那句“够迈那萨伊”刚说到一半儿,却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这人穿着日式浴衣,黑色的浴衣里面,是暗黑色的和服,脚上踩着木屐,腰间还配着丝绦,这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日式装扮,可弥光却无法在他面前继续说日文。
弥光莫名地突然认定,这个男人不是日本人,这是一种完全没有缘由的直觉,弥光轻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
果不其然,男人说的是汉语。
弥光突然感到莫名亲切,虽说只身在上海也是和一群中国人打交道,耳边听的都是汉语,除非在横野下二身边,才会被必须说日语这种事情所困扰,但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身边的横野下二、中岛一家都是日本人,所以在这样一座宅邸中,能遇到中国人,才会格外惺惺相惜?
男人的年纪足以让弥光以叔叔相称,是的,就好像是自家叔叔一样亲切,弥光觉得自己和男人的距离好像是在一秒钟之中被突然拉近的,至于有多近嘛,大概是近到弥光想要指责他,指责他身为中国人,为何要在中岛这日本人的家中假扮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