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长得好似蚯蚓,无足,乍一看是只肉虫,然而虫身上张着许多小小的尖刺凸起,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遍布在红色的虫身上,而那虫子的口中竟然还伸出一只管状物。
“横野阁下知道蚊子吗?不,我的意思是,您见过蚊子的口器被放大后的形状吗?也是这样的!”中岛江沿说这话的时候,脸颊几乎贴在桌子上,恨不得就将那虫子捧到眼前端详似的,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变态,强压着脸上的喜悦笑容,令那张故作刻板的脸好似小丑的面具,“这东西应该就是蛊虫的口器。”
中岛江沿告诉横野下二,说俘虏中有人得了传染疾病,而那个蛊师就是用这种蛊虫吸食了患者后心口的毒血,从而令那些俘虏在一夜之间全部奇迹般的康复了。
至于中岛江沿是如何找到那个蛊师的嘛……
“横野阁下也知道,鄙人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故而呢,鄙人第一个发现了所有俘虏奇迹般康复的情况,明明是本来还在担心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的,因为尸体运送起来很麻烦,碰上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引发瘟疫……”
横野下二没有功夫听中岛江沿这些无足轻重的絮絮叨叨,他猜得到结果,中岛江沿必然是严刑拷打了那些俘虏,然后,就有一些人将那个蛊师供了出来,尽管,他救了他们的命。
人性啊,在生死面前是一种奢侈品,又或者说,拼尽全力保住自己性命的求生欲,才是人性真正的本质。
在那之后,中岛江沿与那名蛊师交谈多次,然而对方对自己会下蛊的事情矢口否认,中岛江沿对于巫蛊之术非常好奇,又舍不得此人就此白白死掉,无奈之下,中岛江沿与横野下二商讨,既然此名俘虏的身份是军医,中岛江沿请横野下二利用他的关系将这名俘虏抽调出来,悄无声息地在俘虏名单上抹除了他的名字。
再之后,这名蛊师便一直住在中岛江沿家中,因其独子中岛鸿枝的志向就是成为一名医生,所以中岛江沿美其名曰请这位蛊师作为中岛鸿枝的家庭教师。
此人就是愧古,细细数来,还真是在中岛江沿家生活了二十来年。
在横野下二的一生中,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这个愧古先生让他怎么都捉摸不透,横野下二曾见过愧古多次,总觉得这个人的眼神非常奇怪--那是一种平静,超脱了一切的平静,就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一般。
那种眼神是无法作假,根本装不出来的。
同样的,愧古始终坚称自己不会下蛊,对于这件事情,横野下二也无法判断,他就是猜不透这个愧古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自甲午海战后,日本人在与支那的斗争中小试牛刀便初战告捷,这大大鼓胀了日本陆军的雄心壮志,横野下二在陆军士官学校的不少同窗都削减了脑袋试图在部队中谋求官职地位,他们认为,与支那人的斗争简直就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如何前往满洲,如何进入战场,这成了他们每次泡温泉时一边奋力挥动手臂激起水花一边讨论的话题。
可是,在横野下二眼中,这些人不过只是一群只会呲牙的猴子。
有什么用呢?真刀真枪弹雨枪林,这种事情谁都会做,横野下二想的是另外的一些路径。
比如如何在真正开始之前笼络一批支那人,赶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到来之前,先赚上一笔。
又或者说,选用和别人不一样的方式获得战争胜利,就比方说巫蛊,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蛊术存在,那么蛊师岂不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消灭一支部队?
这是这么多年来,横野下二说服自己容忍中岛江沿的原因。
用支那人的蛊术来对付支那人,还要上升到战争的局面,这是一盘大棋,多养一些擅长跑腿的狗,说到底还是有必要的。
而现在,横野下二面对着面前这封电报,深吸了口气,他并不觉得愤怒,就仅仅只剩下沮丧。
凭心而论,虽然的确对中岛江沿的能力有所质疑,但横野下二知道,客观来讲,几次登门拜访却仍未见到金寒池,这件事情不怪中岛江沿。
这个金寒池,的确是个太难搞的角色。
恐怕,就算自己登门拜访,其结果,也只是碰壁。
思来想去,横野下二拍了一封电报发往上海,他养了弥光那么久,差不多是到了要派上用场的时候。
第三百零五章造访中岛宅
弥光收到第三封催命电报时,她已经乔装打扮在上海滩的大小赌场内明察暗访已久,只为找到唐鬼和那副骰子,当然,也是为了捎带手地抠出唐鬼的眼珠子。
横野下二的电报一封接着一封发过来,接到第一封时,弥光正在专注于四处寻找唐鬼,横野下二要求自己返回北平的命令让弥光很是头大,她决意假装自己没有收到这封电报。
然而第二封电报很快又来了,虽然电报上称是要弥光回北平协助横野下二处理一些琐事,但是依照这种电报的频率,弥光知道这绝不可能只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这种急促的命令让弥光感觉到危险,横野下二越是如此,弥光便越是抗拒,她开始琢磨着自己应该编造出一个怎样的借口,以便于圆滑婉转地反抗横野下二的命令。
但是,还不等弥光想出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第三封电报来了。
在电报里,弥光看不出横野下二的情绪和态度,他只是说,弥光不必再来北平,他要她在上海等着,自己将不日抵达上海。
他来了。
好像死神的噩耗,如黑白无常身后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向自己逼近,横野下二要亲自来上海,不知是因为想要惩戒自己还是如何,但不管怎样,弥光都感觉到了危险,在这样的时刻,弥光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到横野下二在上海的宅邸,换上一身洋装,假作乖巧地在家等待横野下二。
“父亲大人。”见到横野下二时,弥光格外乖顺地打了招呼,她悄悄观察着横野下二的表情,想从中判断出横野下二的态度,想从中猜测横野下二的目的。
谁知道横野下二却根本没给弥光交流沟通的机会,只见横野下二神色匆忙,他说,近几日要带弥光见一个人,让她好好准备准备,可弥光问起是几日,横野下二却答不上来,反倒是显而易见的烦躁布满了他的整张脸。
接下来的几天里,横野下二四处走访,每日半夜才带着一身疲倦回来,弥光从未见过有什么如此棘手的事情出现在横野下二身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横野下二如此欲见而不得?
差不多是横野下二来到上海第五天的时候,一大清早,横野下二提出要带弥光出门,她以为是横野下二想见的那位贵人终于出现了,还问横野下二说自己要不要盛装打扮,谁知横野下二仍是一脸不耐烦地甩下两个字。
“随便”。
这两个字让弥光瞬间失去了对接下来要见的人的好奇,那是横野下二根本不重视的人,中岛江沿。
弥光倒是也曾听说过中岛江沿这么个人,只是她对日本人并无兴趣,所以也未曾在意过,今日,倒是和中岛江沿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