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战争刚打响的时候,文戚要面临的是自己该要出现还是逃避。
又比如说,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文戚要面临的是自己要救齐孤鸿还是不救。
直到现在文戚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文戚在战争中没有逃避,他出现在战场上,因为知道章杳在盯着自己,哪怕被齐孤鸿发现了自己,他也不能逃避,毕竟章杳才是他现在的靠山石。
但是在齐孤鸿即将战死的时候,文戚也没有逃避,他看到齐孤鸿浑身是血,周围的士兵好像漩涡一般将他包围,命运的巨大引力仿佛要将站在漩涡中的齐孤鸿拖入死亡的深渊。
在那一幕面前,文戚无法控制自己,他本能地冲了出来,向齐孤鸿狂奔而去。
其实后来的时候,文戚曾经思考过自己那么做的原因,他想,或许这是自己在齐家呆的太久,是那种侵蚀了骨血的奴性让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惦记着齐家的主子。
文戚宁愿这样解释,至少好过他自我安慰自己其实还念及旧情遵从本性。
当时的文戚并未考虑过不远处的章杳,幸好那个中年男人冲出来与章杳的队伍砍杀成一片,文戚这才得以将齐孤鸿从章杳的士兵手下救出来。
因意识到章杳并未见到那一幕而暗自庆幸的时候已然是后话,文戚只是想,幸好自己当时救了齐孤鸿,如果没有那样做的话,他觉得自己怕是会怨恨自己的。
再之后,齐孤鸿被人带走,文戚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还跟着身旁那些章杳的士兵们一起追过去,这一次他冲在最前面,因为他知道章杳在看着自己。
事情发生了那么久,文戚还是在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当时的情况,确定记忆中每个人的位置,不管是章杳、章为民还是军营中的其他士兵,文戚必须要确认自己的安危情况。
当文戚终于松了口气之后,在这漫长的路途中,在摇晃的火车上,他才有了更多做梦的时间。
齐孤鸿不停地出现在他的每个梦境中,马不停蹄地奔赶,就好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演员。
文戚梦里的齐孤鸿总是在报仇,总是在追赶着章杳,梦境不同,结局也有所不同,或许这是老天爷对齐孤鸿的仁慈,好歹算是让他在文戚的梦里报了仇,所以那些梦境胜败参半,齐孤鸿有时站在城上,手中挥动着章杳的头颅,有时跪在地上,被章杳踩着他的脊背,将他的脑袋狠狠踩在地上,齐孤鸿的脑袋动弹不得,他竭尽全力转动瞳仁盯着章杳所在的方向,似乎要记住章杳的模样,记住他挥刀的动作,记住刀刃砍断自己脖颈几分的时候,他才终于离开了这个世上。
奇怪的是,按理来说,章杳打败齐孤鸿的梦境中,四处都是飞扬的血迹,似乎是双眼都被血迹染红,漫天盖地都是一片凄厉的红色,但文戚在这种梦境里却睡得安稳,反倒是齐孤鸿打败了章杳后,那种平静安详的梦境,总能让文戚在一群人中惨叫着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文戚怕,他怕齐孤鸿真的会赢,恐怕那一日就是他的死期将至。
相比较之下,同样是想复仇,文戚的选择则是跟在章杳的身边,由章杳做自己的靠山。
现在看看齐孤鸿,再看看自己,文戚突然有些后悔了。
执着地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现在突然开始找不到原因,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文戚不知道。
火车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抵达了上海。
文戚没来过上海,不知道这座城市会给他带来什么,文戚在齐家等了那么多年,现在来到章杳的军营中,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明明是为了复仇而做这一切,现在却莫名其妙来了上海,离仇人越来越远。
对于从来没进过城的乡下小子来说,城市,就是一个万花筒,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稀奇有趣的东西,吸引着他们的眼球,好像一只小手拉扯着他们的注意力。
文戚之所以没有表现出那种好奇,是因为他有心事,但令文戚没想到的是,章杳阵营中的其他士兵,也如文戚一般,随着火车缓缓驶入上海,随着周遭的民居宅院渐渐映入眼帘,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对一切视而不见一般。
难不成说是因为他们已经多次往返上海?不,文戚隐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而接下来的事情刚好印证了文戚的猜想。
火车停下之后,章为民发号施令,战士们一个个从地上站起来,在章为民的指挥之下,下了火车,站在了清冷的站台上。
章为民称,因为是第一次来上海,营地虽然已经安排好了,在市郊的一座院落中,但是汽车还没有购置,故而只是租了一辆大卡车,让士兵们依次上了卡车。
章杳的队伍虽然是不死之躯,但这一战损兵折将,不少丢了脑袋的,肯定是不能继续用下去了,而那些丢了胳膊腿儿的,也不是章杳想要的。
文戚不知道那些人被如何处理了,他只是发现一觉醒来后,很多受伤的士兵都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就好像连那场战争都没有发生过。
章杳的队伍在一夜之间焕然一新,就像那些士兵受伤而不死般,仿佛没有什么事情会在章杳的部队中留下痕迹。
第二百三十八章空无一人
章杳的士兵仅剩半数,只两辆卡车便装满了,文戚跟着章杳的士兵一起,在章为民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郊区的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不如说是个农家大宅,两层高的白色小楼坐落在田园之中,黑瓦白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久居西南的文戚来说,这样的建筑看起来非常醒目。
溪流,黑土,绿油油的大片农作物,再加上已经换上便装的士兵,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鸡鸭从他们的队伍中间穿过,这一切都让文戚有种错觉,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章为民将士兵们安顿在了院落中的两座大屋里。
时间已至凌晨,士兵们在章为民的指挥下鱼贯进入大屋中,文戚走在部队末尾,跟着一批人进入了左边的大屋。
大屋有两层,楼下是大厅,里面仍能看到以前的家具被撤掉后留下的痕迹,此时仅剩一片空空荡荡的冷空气,他跟随众人到了楼上卸下行军背囊,然而自楼下至楼上,文戚并未看到床铺。
做炊事的士兵在后院的厨房里做好了饭菜,章杳的士兵对这种清粥小菜早已习以为常,并无挑剔之意,文戚坐在人群中喝着清粥,这种沉寂令他平静许多。
天就快亮了,章为民捧着碗站在士兵中,轻声道:“吃过饭便可休息,晚上起来操练。”
今天白日的休息就算是整顿时间,文戚早已习惯章杳部队的昼伏夜出,只是不知连床铺都没有,众人要睡在哪里,他对此不仅有些好奇,吃过饭随人群大队清洗了自己的饭盒后,便跟着几人向屋内走去。
在上二楼的楼梯下面,有一扇小门,之前文戚并未来得及注意,此时便看到其他人已经顺着小门而去。
原来还有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