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剧痛令徐鼠无法思考,下意识挥着手腕想将那虫子从手上甩下去,他的脚也本能地使劲儿跺了一下。
可就是徐鼠身体扭动的这一下,房梁上的油灯被他甩落下去,身下的小不点儿发出一声闷哼,本就支撑不住徐鼠的小不点儿身子一晃便从箱子上摔了下去,还带翻了地上的衣箱。
徐鼠顿感脚下悬空,只能凭着本能死死抱住房梁,此时若是冒险跳下去,自己容易被摔伤不说,手中这瓦片怕是保不住的。
在油灯熄灭的瞬间,徐鼠只顾着手里的瓦片,并未看到大量诡异的蛊虫正从瓦片的缝隙中涌出,在黑暗中,他只是感觉到耳边响起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有如潮水一般将徐鼠覆盖。
伴随着窸窣声响而来的,还有阵阵剧痛,徐鼠感觉到虫子从四面八方跳到自己身上,撕咬的疼痛覆盖周身,徐鼠已经分辨不出来究竟有多少虫子咬在自己身上。
古语有言,自作孽不可活。
如若徐鼠没有贪心到下地寻宝,如若徐鼠没有因担心小不点儿私吞宝贝亲自上阵,如若徐鼠不是在最后关头还死死攥着那瓦片,宁可被蛊虫撕咬也不肯放手……
如若这些如若都成真,徐鼠也不至于如此,对巫蛊之术闻所未闻的徐鼠起初以为咬到自己的只是未曾见过的怪虫,直到体内蛊毒发作,血液之中的蛊毒好似燃烧的火焰一般令他浑身灼痛不止,皮肤却如结冰似的僵硬,此时的徐鼠再想放开房梁,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些蛊虫好似面对一具死尸一样,在自己身上放肆饕餮开餐。
徐鼠已经连一声惨叫也发不出来,如果此时的他仍旧残存一丝意识的话,回想自己这一路上的经历,便会发现几乎是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通往活路的分叉口。
这么擅长作死,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一项的天赋。
除了缠连在徐鼠身上的蛊虫之外,潮水般的蛊虫自房梁上窸窸窣窣掉在地上,小不点儿已经夺路而逃,手中没有灯火的他好似没头苍蝇似的,冲出远门在街上奔逃,正撞上一名山匪。
那山匪听到徐鼠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查看情况,他压根儿就没有想救徐鼠的意思,本能地打算逃跑。
几名山匪在地下乱窜,终于不知是谁找到了他们跳下来的那座宅子。
跟在徐鼠身边的山匪们平日里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儿,这会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抓住房檐翻身便往上跳,小不点儿落在最后,他使劲儿跳起来才能勉强抓住房檐,此时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不点儿急得声音都在打颤,哀求道:“抓我一把!谁救救我!抓我一把啊!”
没有人回应他。
那几名山匪已经脚步匆匆地跑了,小不点儿眼看着几名山匪争先恐后地想第一个抓着绳子爬上去,为此不惜大打出手,第一个跳上去的那个山匪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坑道,他踩着跟在他后面的那名山匪的肩膀借力爬上去,人猛蹿上去一步后,一脚将后面的山匪从绳子上踹了下去。
这是小不点儿最后一次看到那些山匪,不,准确来说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仍活着的几人,这一幕很快随着小不点儿手中的瓦片被他拽落,人也跟着掉下去之后而消失不见了。
小不点儿摔在地上,屁股还压死了几只蛊虫,肩头好像也被咬了一口,他顾不上许多,翻身爬起就跑,他冲到了对面的一座宅子前面,顺手抄起墙边的一把扫帚后,摸到梯子爬上房顶,蜷缩在角落中,不停以扫帚拍打蛊虫。
胳膊已经酸痛得再也使不上力气,小不点儿忘了自己哭没哭,脸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冷汗,再也抬不起来的胳膊好似一截儿木头,最后的一丝力气与希望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这黑暗般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
第二百二十五章力竭而败
生死关头,最可怕的不是突如其来的危险,因为来得太快,往往让人根本没有感到恐惧的时间,最可怕的,是等死。
乌金蛊血杵本来被金寒池握在右手,此时他以左手接过蛊血杵,腾出右手在腰间抹了一把,想擦掉手心里的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盖在地上的木板突然被猛地撞了起来!
一张山匪的脸就出现在木板和地面之间。
金寒池不确定自己之前在场子上是否见过这山匪,总之那张脸让他记不清了,也压根儿是金寒池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注意的人,只见那山匪的脸上蹭满尘土,左一道右一道活似只花猫,脸上还有划伤和血痕,一张嘴巴大开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不知道是想大口喘气还是在惨叫。
那张脸上的五官因惊恐而变得狰狞扭曲,挣扎着试图从下面爬上来。
在那么一瞬间,金寒池觉得心底有一些犹豫。
依照他的性格,定然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
大概是在金寒池七八岁的时候,某日他正在练功时看到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正吃力地扛着一包大米送去后院,金寒池想都不想便上前帮那孩子一起扛起米袋。
这件事情自然是被金家的长辈看在眼里,而且看到这一幕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寒池那地位尊贵的祖奶奶。
若是遵从其他豪门富户中发生的故事走向,祖奶奶应该狠狠地训斥鞭打那小厮,责怪他不该让地位尊贵的金寒池帮忙做工。
但是金寒池的祖奶奶并没有这样做,她甚至压根儿没有理会那小厮,但是她也没有就这样放过金寒池,而是将他狠狠斥责一通。
祖奶奶告诉金寒池,那并不是他该做的事情,不是说与他的地位不符,而是,她认为金寒池应该做他该做的事情,读书也罢,练功也罢,那才是族长该做的事情。
“可是,书上不是说要乐于助人乐善好施么?”
金寒池那时还知道与祖奶奶顶嘴,但是后来他渐渐明白了。
他是金家族长,高高在上,蝼蚁的事情他应该视而不见,不是每一个路人都值得他的同情,人一旦站在权高位重的地方,眼中看着的应该只是大事儿而不是小事儿,谁见过皇帝打仗时会在乎百姓安危的?
都说高处不胜寒,这种冷漠,就是在金寒池的地位越发巩固之后,一点点渐渐习惯了的。
与人拉开距离,目空一切,现在的金寒池就是在当初那样的教育中,逐渐成为如今这副模样的。
可是骨子里总会有些东西,在不经意之间本能地流露出来,就像看到那山匪的时候,金寒池第一时间的本能是让他去救那山匪。
只是就在金寒池正想动手的时候,就看到一条壁虎蛊虫自那山匪的肩膀爬了过来,动作虽然很慢,山匪却毫无察觉,直到那只壁虎蛊已经爬到山匪的下颚时,山匪才终于察觉到了那滑溜溜黏糊糊的触感,眼睛向下看去,正迎上壁虎那双漆黑滚圆全无眼白的大眼,吓得山匪登时长大嘴巴发出一声哀嚎。
而就趁着山匪长大嘴巴的瞬间,壁虎蛊滑溜溜的身躯猛地往前一蹿便钻进了山匪口中!
山匪就这样重新掉了回去,身影眨眼间消失不见,木板重新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