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冕飞奔上前,在见到唐冕的瞬间,唐芒浑身一软便倒在了唐冕身上,他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回到唐家,可以说完全是靠意志力支撑着他回到这里,趴在唐冕肩头的时候,唐芒用了最后的力气告诉唐冕,他找到那个孩子了,他没有死,他在山寨里看到那个孩子,二十过半的他成了山寨中威风凛凛的山匪大王。
唐芒始终没有告诉唐冕,那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而他又是如何找到了那个孩子,只是絮絮叨叨地对唐冕说着那孩子的点点滴滴。
“喝酒的气势,果然和我们唐家人一样……”
“功夫不错,我是想和他过两招来着,只是当时情况不允许,不过看他那身手,一般毛贼是近不了身的……”
“只可惜不会炼蛊,要是炼蛊的话,应该是一把子好手儿……”
不管是如何琐碎的事情,哪怕是那孩子绑腰带的动作、翻身上马的姿势,都好像一坛老酒般,值得唐芒细细品味,在唐冕眼中,此时的唐芒终于有了个寻常父亲该有的样子,说起儿子时,脸上满是幸福之情。
这些事情,唐芒只能对唐冕说,他是整个唐家中,唐芒唯一信任的人,但是为了打消唐冕的担忧,唐芒最后还是拍着唐冕的肩膀道:“不过,我是不会让他回来的,将来的唐家,就交给垚一了。”
“大哥!”这话令唐冕十分别扭,他腾地一下起身,对着唐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是你儿子,族长的位置注定是要传承给长子,不管是我还是垚一,对族长这身份都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啊!”唐芒抬起头来望着唐冕,拽着他的袖子令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指着唐冕道:“谁说你在惦记族长的位置来着?你我兄弟二人,当真是在意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吗?我只是觉得待垚一不公……”
唐芒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是如何一步步过来的,他知道唐冕能理解自己,唐芒将亲生儿子流落于外,虽然不能继承唐家族长的身份,但在他看来,族长也没什么好的。
人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是权力地位,还是平静自由?
人往往会对自己未曾接触过的东西做出有所偏颇的评价,故而会对未曾得到过的东西有着过分的执迷和追求,比如权力也好地位也罢,真正得到之后,就会发现那种东西的沉重是普通人难以背负的,如果一定想要加之于肩,就会发现伴随而来的沉重会让自己失去很多原本可以让自己很幸福的东西。
唐芒是过来人,他懂那种痛苦,故而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背负。
这样说来,唐芒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他从不觉得唐冕是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回来会抢走垚一族长的身份,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颇有己所不欲却强施于人的意味,这种感觉让唐芒内疚。
听到唐芒的话,唐冕沉吟许久,最终对着唐芒摆了摆手。
“有些事情,总归要有人做的,我们没有错,要非说有错,只能算是错在生于唐家吧。”
唐芒那一次回来之后,就只有和唐冕饮酒彻夜长谈的那晚才流露出了些许喜色,第二天起床时,唐芒又恢复了“正常”,属于他的那种正常,就好像麻木冰冷的表情,行尸走肉的态度,才是唐芒身上应有的正常。
唐冕知道唐芒没有办法,这里虽然是他的家,但是处处都是与他意愿相背的人,如果说意愿相背就是敌人的话,那么身为族长的唐芒四面楚歌,他甚至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快乐,以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去伤害他爱的人。
家族,妻儿;命运,人生;责任,自由。
唐芒被裹挟其中,早已没有选择的权利。
直到这一次,唐芒又要出门,虽然没有要求唐冕帮他撑着,但唐冕能感觉到唐芒这一次出门的目的不太寻常--他看起来很是焦急,是那种很少在他脸上表现出的急迫。
唐冕记得,当年妻儿遭到追杀的时候,唐芒脸上都没有那种急迫,因为他已经能够预知到妻儿的命运,那种自己无力反抗的事情,已经没必要为此焦急担忧。
但这一次不一样。
是的,死,只需要接受,活,却需要抗争。
唐芒临走时,唐冕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拉着唐芒追问过,是不是去看那个孩子。
“是。”
唐芒回答得干脆,说过这话之后便亟不可待地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此番见到唐芒风尘仆仆而归,唐冕的好奇心也按捺不住。
“那孩子,怎么样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隐形父亲
那孩子……怎么样了?
唐冕的问题令唐芒不由得苦笑一声,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
怎么样呢?还算强壮,无非只是断了一只手,从章家新一任的族长手下狼狈逃脱了而已。
不过令唐芒感到意外的,应该是齐家的那个孩子。
唐芒远远地看着那两个孩子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心中不由得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是他身为唐家族长也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友情这种东西,毕竟太过微妙,不在唐芒所能理解的范围内,他身为老父,对年幼的儿子竟然有些羡慕,羡慕他能在横刀立马血战于恶敌之间的时候,仍有人伴于其身侧。
除此之外便也再无其他,事情紧急,唐芒无法逗留,也不想让儿子见到自己,不想儿子平静的生活被自己恶意闯入而扰乱其节奏。
对唐冕的话,唐芒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他的习惯,不想说的话可以选择不说,更何况也没什么可说的。
虽然说是来自叔叔对侄儿的关心,但无论唐冕如何关心,这事情都不会对儿子的生活造成任何改变,更何况唐芒本就不想任何人对他产生影响,故而也没有多说什么。
唐冕一脸期待的目光,最终换来的只是唐芒的沉默,他有些失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放出了一只火焱蛊在茶炉下,静静地加热着姜茶。
唐家人喜欢喝姜茶,每次出去采买的时候,生姜是必不可少的,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姜茶可以暖身,但是心若是冷了,硬了,靠生姜什么的可是暖不起来的。
唐冕不知道唐芒的心是不是已经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热着,不知道自己的热心是不是错,或许应该像唐家其他人一样冷冰冰的,才是他该做的。
沉默许久,唐芒伸出手臂抻了抻肩背,关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唐冕起身帮唐芒揉着肩背,他能感觉到唐芒的身体已经不再像是年轻时那么柔软,现在的身体渐渐僵硬而老迈,手揉着唐芒左肩的时候,唐冕发现他的肩头又添了一道新伤,忍不住叹了一声。
不知道那孩子是否能察觉到他的父亲守在身边,不动声色不露身影,就好像是幽灵,可这幽灵却在默默地守护着他的安危。
应该不知道吧,不管唐芒为那孩子做了什么,付出什么,那孩子或许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