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鬼为此心中有些愤懑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怒吼,余光这便瞥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挥着猎刀向自己劈砍下来。
“他娘的,你没学过打架吗?”唐鬼咬着牙怒骂一声,不慌不忙地闪过那小伙子,“打之前不要喊,喊了还怎么打!”
唐鬼本来只是想躲过此人的攻击便是,可谁知他倒是侧身躲过去了,可那苗族青年已是用了全身气力向唐鬼劈砍过来,唐鬼这么一个侧身,他脚下刹不住,整个人踉跄着直奔火堆便扑了过去!
盲丞被那热浪烤得整个人几乎快要晕过去,意识甚至有些迷离之间,便听到身下响起一声巨响,紧跟着热浪又高了一叠,有人在他的身下惨叫,盲丞立马抱紧了怀里的木杆,心说糟糕。
唐鬼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年轻男子扑进了篝火中的,扑进去的时候,他身上还挂着个酒囊,应该是壶嘴没有塞住,人刚扑进去,酒被点燃,火势立刻又凶了几分,唐鬼立马扑上前想将那男人拽出来,无奈那男人被火烤得不停挣扎,反倒向火焰中心扑了过去!
周遭的苗民见状不由呆愣,他们立刻将这罪责推到了唐鬼头上,一边有人去将那年轻人从火海中捞了出来,一边有人更加凶狠地扑向唐鬼,见到此景,唐鬼知道自己是玩不下去了,一把弯刀飞出去砍断挂着盲丞的那木棍一头儿,在盲丞整个人向火堆中摔下去的时候,唐鬼顺势冲上前扛起木杆,硬是将瞎子扛在了肩头!
要是有两只手的话,怎么都好说,可是此时,盲丞连带着那木棍被唐鬼扛在肩头,几乎是压得唐鬼动弹不得,他使出浑身力气向前冲出去两步,眼看着两名苗民奔上前来想要阻拦他去路的时候,唐鬼肩膀一歪,抱着木棍横着扫了出去,竟然以木棍另一头将那两名苗民打翻在地。
起初,唐鬼只是一味躲避着那些苗民,令这些人滋生了嚣张气焰,而后,周遭响起的除了苗民们一声声加油叫好的声音之外,更多的则是惨叫声,他们不敢相信刚刚还没什么本事的唐鬼现在居然能将这么多人打翻在地,不由得心生恼怒。
场子上的事情很快惊动了伢缅,他的目光,凝望着在火海中舞着棍子的唐鬼,突然脸色大变。
“去……”伢缅的手都有些颤抖着,低声道:“告诉他们,是我的命令!无论如何,今天不能让那个男人活着走出寨子,否则……否则咱们就完了!”
有人将伢缅的命令带到场子上,在这看似有些幼稚甚至有点儿滑稽的战场上,苗民们不知道伢缅为什么会如此慌张,但他们已经感觉到面前的男人不容小觑。
苗民们望着唐鬼,那目光就好像在看着有血汗深仇的敌人,那眼神令唐鬼也有些意外。
挥着武器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唐鬼围在其中,唐鬼搂紧了怀里的棍子,他只有一条断臂,眼下两把双刀算是都用不了了。
看样子,这次大概没那么侥幸。
然而就在唐鬼这么想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突然冲进人群,杀到了唐鬼身边。
“你……”
“别问我是谁,”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我……”
还不等男人这话说完,盲丞突然大叫一声道:“当家的!宰了他!”
第一百八十二章擦肩错身,再无羁绊
章杳对叶家,有种奇怪的感觉,倒不是叶家奇怪,其实仔细想想,对他来说,或许哪种正常的家庭,都很奇怪吧。
记得小时候,章杳跟着先生念书,曾经看到一些词。
章杳天资聪颖,念书的时候,很多内容先生一点他就透,当时听到章杳的疑问时,先生也十分不解,一向聪慧的章杳为什么就是死活不开窍,为什么死活都不懂那几个词的意思。
在面对先生的质疑时,章杳垂着头,幽幽道:“古秦无凤雀,有楚人自夷南来,寻精妙画师,诉诸孔雀神、形,言之又细,三日后,楚人得画,拘其细处,皆与楚人言之无异,然其神、形,酷如山鸡。”
当时章杳年少,先生却在他眼中看到了少年不该有的痛苦和迷茫。
而今,直到现在,章杳还记得那几个词:合家欢乐,和乐融融,天伦之乐……
总之,类似的词,章杳始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是他愚笨,是那些词汇中描述的意境,实在是他从小到大都未曾体会过的。
章杳从不知什么叫爱,他只知道什么叫不爱,比如说,他爹不爱他娘。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有可能是假装,但是不爱无法假装,所有的不爱,都是真的,那是从指甲到发丝儿都能散发出来的信号。
章喾海对章杳的娘相敬如宾,两人举案齐眉,在外人看来夫妻两个从未红过脸吵过架,向来是和和气气,甚至寡言少笑的章喾海偶尔还会对妻子露出个笑容。
但是,不吵架的夫妻,还能算是夫妻?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山高海深,远隔山海,争吵都无力。
章杳自幼看着父母之间被人赞为美谈的婚姻,看着他们在关上门之后好似两个陌生人一样沉默。
在章杳记忆中,他清楚记得,有次娘亲生病,章喾海请来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让人亲自喂她吃药,但是章喾海却始终与病榻保持着距离。
不知道是因为病痛折磨下的脆弱,还是因生病头脑发昏,章杳的娘终于鼓起勇气对章喾海伸出手,问他能不能陪陪自己。
那双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万分的双眼中充满了乞求,就连章杳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看到那目光之后都不由得为之动容。
可章喾海却始终没有说话,沉默片刻之后,静静地走了。
章杳不明白章喾海在想什么,那天晚上,少年彻夜守在母亲床边,拉着她的手,章杳知道母亲的痛苦,可他也知道母亲想要的,自己就算身为血亲也给填补不了。
她想要的,不过只是想像个普通女人一样,享受丈夫的关怀和呵护,能让她如少女一般,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有一席安心之地。
但是她残忍的丈夫偏偏就是不肯给她。
章杳的娘因那一场大病半个月没能下床,每日大夫如走马灯般的来,章喾海也会陪着大夫一起来问诊,听着大夫的叮嘱,然后跟着大夫一起离开。
章喾海好像只关心她的死活,只要她能活下去,其他的都不在意,或许在章喾海看来,他这样的举动已经是万分仁慈,却不知他给的这种生活,实则令人生不如死。
大夫最后一次来问诊的时候,章杳的母亲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大夫特意嘱咐她要好好养病,免得留下病根儿,但是,即便身体上的病痛好了,章喾海在她心里留下的病根儿,却早已经无法抹除。
章杳的母亲看起来好像好了,好像彻底忘了那天的冷漠拒绝,她遵循妇道,从未因那件事情心生芥蒂,依旧是每日相夫教子,偶尔得了什么难得的食材,还会亲自给丈夫和儿子下厨。
后来,章杳渐渐明白了章喾海为什么要对母亲那么好,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爱那个女人,他把那种好当成了对她的弥补。
就好像是将一只自己并不喜欢却又不能舍弃的鸟儿放在金丝鸟笼里,不给她爱,也不给她自由。
两人之间所有的和谐,都是一种裹在残酷冷漠之外的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