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吐了吐舌头,盲丞的手挥了一下道:“去,想说什么自己找地方坐,难不成还指望我个瞎子给你拿凳子吗?”
“我不坐了,”大锤稍稍恢复了正色,对着盲丞道:“军师,有些事情怕是要劳烦您出去走动一趟。”
“你小子学会说人话了啊,”盲丞挑了挑眉毛道:“这是大当家的原话吗?”
“是……”
“放屁!他会说什么劳烦我走动走动?他原话说的是什么?”
“这个……”大锤哭笑不得,学着唐鬼的语气道:“去,让那瞎子收拾点细软,连夜滚去给老子办事儿去!”
对于唐鬼的咒骂,盲丞并不惊讶,在他看来,唐鬼不骂人那才叫见了鬼了,盲丞撩着长衫衣摆,翘起来的二郎腿换了另外一边,梗着脖子道:“你回去告诉大当家的,这要就是他求人的态度,那还是别求了,我瞎子也不值得他这么恭恭敬敬的来请。”
瞎子说话那叫一个酸,远远站着的大锤已经闻到了酸劲儿,无奈地一跺脚道:“您看!您看!我说好听的也不行,依着原话说也不行,您老人家倒是说说,怎么才肯跟着我们走啊?”
“你先说,到底干嘛去。”
“这个嘛,大当家的说他有个不错的朋友,近日来遇到了些事情,想请军师前去帮忙卜一卦看看吉凶。”
“他想让我什么时候动身?”
大锤一看盲丞这态度有门儿,连忙应声道:“大当家的说了,最好立刻就走。”
“最好?”盲丞细细的眉毛挑了挑,“什么叫最好?这时辰最好?他说这时辰好,还是别人说好?能捡钱算好还是能保命算好?我呸!他会占卜还是我会占卜?跟个算命的瞎子抢饭碗,他不要脸!”
盲丞骂了一长串,唾沫星子横飞了大锤满脸,他却也不敢躲,只能连连点头哈腰地应声。
“去,”盲丞顺着气儿,对着大锤一摆手道:“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反正我瞎,你去准备车马,寅时再出发。”
“寅时?”大锤有些紧张,眯着眼睛望着盲丞道:“军师,大当家的可说……”
“还要我再骂一遍是不是?好好好,军师我再骂一遍给你听,去,我先骂着,你先去给我倒杯水,你个废物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才是算命的,什么时辰最好要我说的算!我说的算!”
盲丞很少发火,他是个好脾气的,被唐鬼怎么欺负也只是蹦高骂两句就算了,今日这种火冒三丈的样子还是山匪们第一次见到,也就没人敢跟盲丞讨价还价,连忙依照着他的吩咐前去收拾起东西了。
“手脚都麻利点儿,滚蛋吧!”
将大锤赶出去后,盲丞又坐回了床边,继续摸着那雕花床住。
说实话,住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盲丞想着拍了拍雕花床,摇头苦笑道:“真是对不住你,否则的话,我一定带着你一起走的。”
盲丞需要一些时间,最后和这里告别。
关上屋门后,盲丞摸索着墙壁,命人送自己进了那间专属于他的特殊小屋。
他要在这里占最后一卜。
第一百零六章相伴一程
章杳的阵营中,文戚已经离开很久了,营帐外响起了战士们操练的声音,章杳探头望向营帐外,这才恍然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深了。
叶景莲还在他的营帐中,即便章杳不和他说话,叶景莲也有自己打法时间的方法,比如此时,他正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觉得那个文戚有几成把握?”
章杳开口发问时,叶景莲手中握着毛笔,拳头上沾着墨渍,他忘乎所以地伸手擦汗,几下便把自己擦成了个大花脸,头也不抬道:“杳哥,现在我们不急着回叶家了吧?”
叶景莲不喜欢叶家,从他甚至不肯说是他的家这一点上便能看出来,听章杳没回应,叶景莲扬起了他那张大花脸,对着章杳道:“反正不是需要点儿时间斩草除根么?”
“你觉得文戚需要多少时间?”
叶景莲毫不在意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章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他好歹也是你带来的人,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的死活?”
“蝼蚁终究只是蝼蚁,我不是佛,顾不了蝼蚁的死活。”叶景莲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轻松自在,对着章杳道:“反正他要是做不成的话,杳哥你肯定是有办法的,只是需要花点时间嘛,反正我也不想回去。”
叶景莲自顾自说了这么一番话,发觉章杳许久不回应,才看到他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他不关心文戚的死活,只怕章杳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娘说过,做大事的人只需要关心大事,若是每个人的死活都要念及,注定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说这话的时候,叶景莲挺了挺胸脯,似乎想要表现自己就是他口中那种“做大事的人”。
章杳抿着嘴唇,思索片刻道:“这话,是你娘告诉你的?”
“这个……”叶景莲犹豫了两秒,才用力点头,高声应了一声道:“是!”
章杳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情,他指了指叶景莲的脸,“你去洗洗脸,脸都花了。”
说实话,章杳虽然只和叶君霖见过区区几面,但是他早就发现了,叶景莲和叶君霖长得并不像。
语花楼内,齐孤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在胃里灼烧,反倒驱散了心底的寒意,他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但对面的唐鬼却仍是不说话。
“说吧,随便说点什么,”齐孤鸿轻声道:“时间不多了。”
唐鬼没应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后,转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刚送到嘴里便皱起眉头,又吐在了碟子中。
齐孤鸿看到菜碟上凝固的油脂,摇摇头道:“已经凉了,叫人热一热吧。”
“算了,”唐鬼摆手:“时间不多了。”
他们没时间了,端下去加热后再端上来需要不少时间,齐孤鸿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
齐孤鸿望着唐鬼,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想说,但是,为什么不说?
“你放心,”齐孤鸿心中有个答案,他长出了口气,和蔼地微笑道:“我不会恨你的。”
“哈!”
这次轮到唐鬼笑出声来,他就像是看个小丑一样望着齐孤鸿,“你凭什么恨我?你又为什么恨我?”
“想让我回答你这个问题的话,你先回答我,”齐孤鸿指了指面前的酒杯,“这酒你为什么不喝?”
“因为我没有选择。”
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只能这样做,唐鬼的答案,令齐孤鸿无法反驳,而且他此时也顾不上反驳唐鬼的回答--腹内有些痛,之前以为是因空腹喝酒,但是眼下那刺痛已经变成了暗暗的绞痛。
“要怪的,是你自己,”唐鬼垂着头,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在专心地把玩手中的象牙筷,但齐孤鸿能感觉到他是不肯与自己四目相对,只有回避齐孤鸿视线的时候,他才能继续说出他想说的话,“走了就是走了,怪你还要再回来。”
“我不该恨你,你也不用怪我,要回来是我的选择,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现在,都是我自己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