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瞎子撅着嘴,若有所思了片刻,耸了耸肩膀道:“打仗嘛,肯定有人要死,只是该死的,其实并不是王大雄。”
清晨第一缕朝阳越过唐鬼的肩膀,落在了瞎子的脸上,虽是红彤彤的朝阳,可落在盲丞的脸上,却显得他那张脸惨白得有些过分,齐孤鸿不知为何有种错觉,总觉得盲丞好像活不了多久的。
这个想法刚从齐孤鸿脑袋里冒出来,他便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本能地摇摇头,仿佛如此这般就能将那个想法从脑袋里面甩出去似的,然而刚一回头,正迎上瞎子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瞎子就望着齐孤鸿所在的方向,但那双眼的空洞让齐孤鸿吃不准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只见盲丞耸着肩膀一笑道:“那王大雄的寿数早就尽了,他该死,这我是知道的。大当家的和齐少爷这一番出门是从东边出去的,下山的时候走了三道弯,进军营自西北方而入,遇到的那两个人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个属兔一个属鼠,那两位的命理正好与您二位的命理相克,故而遇到麻烦事儿是必然的……”
盲丞讲了一大堆,齐孤鸿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唐鬼却没这么多耐心,他不耐烦地瞪了盲丞一眼道:“瞎子,说人话,我就问你,这王大雄到底是怎么死的?”
“您别急嘛,”盲丞撅着嘴,歪着脑袋,咬着拇指的指甲道:“齐少爷,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齐家老祖宗的死状,应该不大寻常吧?”
死状,不寻常……
盲丞刚说出这话的时候,齐孤鸿顿时感觉到浑身一凛,唐鬼虽然一脸茫然,但齐孤鸿却明白盲丞的意思。
齐秉医死的时候,手脚四肢关节都被钉在地上,他跪在地上面对祖先牌位,如同在给祖先谢罪一般。
那些不敢回想的场面再次闪现在齐孤鸿眼前时,顿时令他感到浑身汗毛竖立,冷汗都快要掉落下来。
对面的盲丞正笑眯眯地望着齐孤鸿,等他开口,无奈之下,齐孤鸿吞了口口水,只得结结巴巴地重述了一遍齐秉医死时的惨状。
唐鬼听得呆愣,半晌没回过神,直到盲丞再次开口,他这才盯着盲丞,只见那双绛紫色的双唇微微开启。
“应该不止如此吧?还有呢?齐家的其他人呢?”
“他们……是吊死的。”
那一具具悬在半空的尸体再次闪现在齐孤鸿眼前,他们以绣着祖先名号的丝绦悬梁自尽,齐家所有血亲全部如此,除了自己之外,未有一人幸免。
“那就是了,”盲丞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一脸了然于胸的表情,点点头道:“这是蛊咒。”
蛊咒,以众人的怨气滋养家中主蛊,一般是族长的伴生蛊,不难猜想,族长的伴生蛊本来就是蛊术之中最厉害的,更不要说以全族人横死的怨气来喂养。
“也就是说……”唐鬼的视线在齐孤鸿和盲丞之间游移,颤声道:“齐家人并不是被王大雄逼死的,他们自己选择了悬梁自尽,为的就是以蛊咒来报复王大雄?”
唐鬼说完后,没有人回答他,整个房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齐孤鸿和唐鬼的视线全部凝聚在瞎子那张脸上,大气都不敢出,等着他给出个答案。
“这个啊……”盲丞深吸了口气,摇摇头道:“是报复,可报复的不是王大雄,王大雄只是个死人,是个傀儡,是替罪羊。”
第七十四章浴火再生
齐孤鸿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依照瞎子的说法,齐秉医惨死如此,是为了以蛊咒报复那些将齐家逼入死境的人,而表面上看来,逼死齐家人的是王大雄,但实际上却是另有其人?
那么,会是谁?
朝阳已经完全亮起来了,自门外照在齐孤鸿的身上,他背对着门外坐在桌子前,眯着眼睛思索着自己回到齐家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自始至终,齐秉医只告诉齐孤鸿说齐家有一场劫难,直到此刻,齐孤鸿还记得齐秉医那苍迈的声音一声声地重复着,倾诉着,他说齐家已经太过陈腐了,这个庞大家族需要有一场重生。
所谓凤凰涅槃,必先浴火。
齐家以整个家族的灭亡达成了这场极其惨烈的浴火,而作为唯一的火种,齐家能否涅槃,这一重担就压在了齐孤鸿的身上。
他似乎隐约明白了齐秉医的良苦用心。
只是……话题扯远了,齐孤鸿强迫自己从沉重的心绪之中挣脱出来,他重新捋了一遍自己回家后的所有遭遇。
首先是在汕头遇到金寒池和叶君霖,因为只是短暂交集,齐孤鸿无从判断金寒池究竟是敌是友,不过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出来,他对齐家多少有所顾忌,不然不会仍旧守着五族的规矩,不肯靠近齐家大宅。
叶君霖这个女人让齐孤鸿的印象非常深刻,也能看出来叶君霖和金寒池水火不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这样来看,叶君霖和金寒池这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是站在齐家这边的。
当然,说的是以前的齐家——那个令他们有所忌惮,并且有着利用价值的齐家。
现在的齐家就只有齐孤鸿这么孤零零的一片浮萍,连被碾压的价值都没有。
而后呢?再出现的人就是章杳了。
不知为何,章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刚出现在齐孤鸿的脑海中,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章杳的身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像野兽,令齐孤鸿感到危险。
在齐家灭门前,章杳和齐秉医下了一场足足维持七天晚上的棋局,然后,齐家便亡了。
事实突然变得很清晰,章杳自然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可齐孤鸿甚至不敢相信是章杳做了这一切。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齐孤鸿觉得……这仇,自己大概是报不了了。
齐孤鸿没有了当初要找王大雄寻仇时的那种自信,他恍然发现之前的自己很好笑,王大雄再怎么兵力雄厚也不过只是个军阀,有什么能力能够令齐家溃败如此?齐孤鸿为自己选择了最简单的对手,殊不知这世上该躲不掉的事情注定躲不掉。
如果真的是章杳的话……齐孤鸿深吸了口气,他大概还需要重新想想自己今后的何去何从,他需要用多少年时间才能成长到有与章杳对抗的能力和资格。
“他娘的,”唐鬼叫骂的声音打断了齐孤鸿的思绪,只见唐鬼对着盲丞那消瘦的肩头推搡了一把,瞪着眼睛道:“你不是自称通天地、晓来未么?老子没工夫听你说那些废话,我就问你,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盲丞委屈地撇撇嘴道:“爷,瞎子要真是全知全能,岂不早就猜到了爷的坏脾气?那还至于天天被您非打即骂?”
“你知道也得知道,不知道也得给爷想个办法知道。”
见唐鬼那一脸凶相,盲丞连连往后躲了一些,小可怜似的一脸委屈地望着盲丞道:“爷,要想知道这事儿,还得您来啊!您唐鬼的蛊术在这整个山寨里都是出了名的,咱这山寨若不是仰仗着爷您那近乎神技的蛊术,能潇洒风光如今日?”
盲丞这马屁拍到了唐鬼的心坎儿上,在此之前,那十几年的相伴时光中,齐孤鸿都不知道唐鬼会蛊术,此时一听,顿时有些疑惑,惊讶地打量着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