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多,天色全黑,我又枯坐一小时便觉索然无味,给阿瑶打电话,闲聊几句,说起我正在办的事情,本来聊得挺好,可她颇为担忧,进而劝我回家和她踏实过日子,不要在做这些东奔西跑,出生入死的事情。
我说:“即便不做也不可能和你过日子,等夏天,我过了二十四岁生日,还要去找小琴呢,咱们就不能当个朋友嘛?”
阿瑶反问:“你朋友那么多,除我以外谁会给你怀孩子?独我一人!你说咱们能当朋友么?这才过去半年,再过半年,你就把小琴忘了!”
我告诉她:“你要是这么说话,咱俩就没法好好聊天了。”
阿瑶冷笑起来:“我的话戳中你痛脚了吧?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扪心自问吧,你现在已经不想她了!”
确实不想,因为没有时间,我把所有的思念都放在二十四岁以后。
我对阿瑶说了一句话:“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以入骨!”随后挂机,阿瑶再打我也不接,她便发条短信:“我不急,早晚给你刮骨疗伤。”
长夜漫漫,等鬼之余时间充沛,正好用来思念小琴,我想她在哪里,想她在做什么,却不去想她是否还在这世界上。
人善天不欺,我不算善人,但我相信老天爷不会再折磨那可怜的姑娘。
幽幽夜幕,缺月高悬,朦胧之间,一张笑靥若隐若现,璀璨星辰做她的眼,眸波流转情绵绵,却被乌云剪。。。。。。本来是等鬼的,却不知不觉间失了神,脑中尽是小琴的一颦一笑,和那娇羞温婉的姿态。
可忽然间,一阵阴惨惨的风扫过我的后背,所有毛孔瞬间张大,我扭头一看,是一张乌青色,圆嘟嘟的小脸,站在地上,仰头望着坐在一落青砖上的我。
瓜皮帽,长马褂,双臂僵直在身体两侧,十足的古人打扮,而那黑眼圈,青紫色的嘴唇也绝不是活人该有的,是个小鬼。
乍一看到这小鬼,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暗骂自己记吃不记打,师父告诫千万遍抓鬼要闭上眼,我却瞪着一对大眼睛看月亮,得亏这小孩鬼还有三分稚嫩容貌,要是个恐怖无比的长相,还不得活活吓死我?
小孩鬼眼眶虽青,眼睛却大,对视片刻,我抓紧竹篙凝神戒备,正犹豫要不要先发制人,一棍子打死她,便听他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我随口胡诌:“看嫦娥!”
他便迈着小短腿走到砖下,扭着那肥硕的小身子要爬上来,我赶忙提起竹篙,问他要干啥?
他抬头,一副天真口吻:“我没见过嫦娥,咱们一起看。”
看样子是个脑袋缺弦的傻鬼,我松了口气,跳下砖头,一手握竹篙,另一手一点点向他肩膀探去,直到按在肩头他也没有挣扎,我彻底轻松了,阴笑两声:“嫦娥有什么好看?走,哥哥带你看个牛逼的!”
搂着肩膀向帐篷带去,小孩鬼傻乎乎,还问我要带他看啥。
我说看米喽,信不信哥哥能凭空变出一碗米。
来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除了黄豆还带了些大小米,若是鬼的数量不多,谁有功夫给他们变魔术,直接变成米带回去下锅了。
小孩鬼摇头,不信我能凭空变出一碗米。
我循循善诱:“不信是吧?那哥哥让你参与进来,一会你帮哥哥拿着这根棍子,哥哥变给你看。。。。。。你还有没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之类的,一起叫来看哥哥表演嘛!”
他说:“还有爸爸妈妈。。。”
我急忙问他:“在哪呢?”
他说:“在后面跟着!”
猛的站定,我转身一看,三个字脱口而出:“操你妈!”
七八米外,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乌央央一片人影,摩肩接踵,怕不是有上百之多,男女老少,无一不有,穿古装的,穿民国长袍的,还有穿着现代的衣服但都很土气,它们表情呆滞,可全都是黑眼圈,紫嘴唇,青脸蛋的死鬼模样。
那小孩慢条斯理将刚刚的话说完:“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姨姨,还有好多的我不认识的。。。。。。”
我根本没有察觉他们何时,从何地冒出,这就是中阴身的坏处,像刘胖子,有鬼靠近他,他浑身汗毛都会不寒而栗,有种独特的知觉,而中阴身和鬼和尸体差不太多,只能凭肉眼去看,冷不丁看到又会害怕,索性闭上眼等鬼对身边人动手再出手,而中阴身的好处就是不怕鬼上身。
活人阳气过重会刺激欲望,阴气过重会恹恹欲睡,神志不清,被鬼跟就会加重阴气,浑身倦怠,而被鬼上身那基本没有本身的神智了,中阴身没有阴阳也就无法受到阴阳的干扰,但完事都有个度,蚂蚁多了还咬死大象呢。
一百多的鬼,每个给我一砖头都把我砸成肉酱了。
而那小孩鬼则抓抓我的袖子:“哥哥,你不是要给我变米嘛?你可不要骗我呀!”
最后一句,已经有了怨气,看样子这小孩鬼死的挺安稳,没有委屈所以死后在阴宅呆着也没有生怨,可一旦被激出怨恨,没有身子阻挡,受到天地间污垢的侵蚀,最后会越来越狠毒。
我赶忙说:“不骗不骗。”
“那咱们走!”说着话,换小孩拉我进帐篷。
十几米的距离,不够我思考出个对策,那群鬼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到了帐篷外,小孩说:“哥哥,快变吧!”
我急中生智:“变米有什么好看,哥哥先给你表演个大碗飞水!”
想进去拿出两个纸人,小孩鬼将我拉住,固执道:“不要,先变米嘛!”
他伸手要抢我竹篙,我问他想干啥?
小孩鬼便纳闷道:“不是要我帮你拿着?快给我呀!”
竹篙是我唯一的护身利器,哪里肯给他,攥紧了不撒手,便听身后有个女人冷哼,小孩鬼低声说道:“哥哥,快给我,不然我妈妈要生气了。”
扭头看去,那些深情僵硬的死鬼脸上,全部显出了被欺骗的怒容,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拥而上将我撕成碎片,我赶忙撒手,哭腔道:“给给给,全拿去。”
小孩鬼将竹篙抱在怀里,十分满意,却催促我赶紧给他变米,可我哪里敢变?
先不说变米时小孩受到痛苦,会不会哭嚎出来,万一把他便没,其他鬼鼓鼓掌再让我把孩子变回来怎么办?
只能寄希望于郑启明的两个纸扎人了,当下我就清清嗓子,对身后一群鬼喊道:“各位,我是天桥下的卖艺人,得知各位长眠于此,特意来为大家表演一出戏法,各位看的满意,明晚我再来,大家说好不好?”
死鬼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气氛十分尴尬。
小孩鬼又催促,我就钻进帐篷,掏出火柴将两个纸人点了,这俩纸人的样子与普通纸扎人没什么区别,只是郑启明所用的竹篾很不一般,下午没时间多说,郑启明只告我这俩纸人会变魔术,随便耍两手,死鬼们看的过瘾,我就趁机请他们配合,将鬼封进黄豆里。
而纸人烧成灰烬后,帐篷里没有任何变化。
正纳闷是不是郑启明掉链子,便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两个童声。
“在下柳青,这是我妹妹柳红,我兄妹二人随父经商路过此地,不料本钱全部赔光,家父一病不起,因此斗胆在此献丑,希望各位老爷少爷,姑娘大婶们,能发发慈悲赏些汤药钱,以及回乡的路费,大恩大德,我们兄妹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