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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福林对镇八方道:“金川县的龙彪子这次会给全英勋送份大礼,但这把火还不够旺,我再给他添把柴禾。”镇八方笑着点点他的脑袋:“又有啥鬼主意了,说来听听?”丁福林从身边的蛇皮袋中取出一件衣服,展开来时镇八方一怔:“跳子的狗皮?弄来多少套?”丁福林道:“小弟无能,也只弄来了二十套,虽然不能办大事,但总可以搞他一下子。”镇八方会心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动屋瓦,直传到聚义厅附近每一个弟兄的耳朵里。大家都纷纷打听:大掌柜的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而此时全英勋还自以为得计,他这几天抓紧时间训练土匪蹿高伏低,准备在砸窑时大显身手。大腊八的土匪因为多系同族出身,很多人彼此还存有姻亲关系,因此战术配合明显要好于一般土匪。经过全英勋这几天的突击训练,他们的战斗力更胜一筹,大伙儿磨刀霍霍,只待全英勋一声令下。全英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到了正日子那天,他提前让灶下做了顿金川县自产的抻腰子,配上大锅猪肉炖粉条,让大家敞开了肚皮痛吃一顿。原来全英勋认为这次下山能背回不少粮食,所以也不再给日后留底子,把积存的抻腰子都拿了出来。这金川县产的抻腰子是人间一绝,米粒细长莹白,蒸熟了粒粒晶莹如雪,绝不会黏成一团,嚼上去筋道有味,咽下去唇齿留香。大腊八的土匪们日子过得远不如战东道,平日里吃的都是苞米面和白菜叶子捏在一起的菜团子,每次咽下去的时候粗糙的饭团都直拉喉咙,能吃一顿大米饭和过年的感觉差不多,再配上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简直是他们所能想象的到的最美味的珍馐。不过因为大战在即,人人也无心说笑,只顾闷头猛吃。全英勋看看已吃得差不多,高举胳膊大声道:“孩儿们!咱们这次下去弄来了粮食,天天吃抻腰子!开拔!”他说着一挥手,引着一队土匪杀气腾腾地下了山。因为这是大腊八铺局以来少有的硬仗,所以他拉走了六七十号人,只留下几个心腹带着二十多号老弱病残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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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插千土匪的指引下,他们很快便摸到了北大门在县城外的大宅子,此时天才刚刚擦黑。全英勋隔着一道斜坡,眯着眼打量这大宅子。它前后共有三进,前院两个角上立有两丈多高的岗楼,此时岗楼上各有一个人影来回走动,一人怀中还抱着一支枪,想来是巡哨的大排队。隔着朱红的大门,土匪们能隐约听到宅子深处飘来隐约飘渺的歌声,那歌声悠扬婉转,虽然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唱歌的必定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说不定还是奉天大戏园子的台柱子。全英勋属下的土匪中有很多人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暗道这北大门可真会享受,这次进去了非得好好过过瘾不可。听到下面的土匪有异动,全英勋回过头目光严厉地扫了众人一眼,大家才略微收敛了一些。
约摸等了半个多钟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北大门家的大宅子里因为灯火通明的缘故,反而显得更加繁华和热闹。那两个望风的人想必也累了,钻进岗楼不再出来。全英勋定了定神,高举手中的枪牌撸子,手掌向下一切,众人便都猫着腰快步向大宅子摸去。他们之前曾根据这里的地形特点反复演练过,所以虽然是六十多号人一起行动,竟也没发出太大声响。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大门外,而这时岗楼里的人像是睡死了一般,没有半点声息。全英勋大吼一声:“打!”大腊八的土匪便朝着大门攻了过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撞开大门,几十个土匪如恶狼般嗷嗷叫着,向着宅子里面迅猛冲击。按理这时他们闹出的动静已经够大的了,可里面的戏子仍然在咿咿呀呀唱着,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全英勋被一众土匪夹在中间,他仰头看见上面的岗楼里忽然人影晃动,几个大灯球仿佛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瞬间点亮,照得下面明晃晃的有如白昼,而同时岗楼的垛子上也伸出了数挺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他们这帮乱哄哄的土匪。全英勋原先还以为北大门是毫无防备才让自己突了进来,却不料自己被人给算计了!他大叫一声:“有埋伏,快滑!”
就在他大叫的同时头顶的机关枪响了,疯狂的弹雨瓢泼似地扫向下面仓皇躲避的土匪。虽说大腊八的土匪战斗力不弱,但在这种无遮无拦的情况下土匪压跟来不及抵抗,而人的血肉之躯相对于子丨弹丨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大腊八的土匪如春收时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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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英勋是个战斗多年的老杆子,平生也不知遭遇过多少凶险,他一进大门就瞅清了前院的所有建筑,对攻守趋避心中都还有数,所以在枪响的一瞬间就一个伏地打滚躲到了前院的猪圈里。但猪圈三面垒砖,并不和外面相通,他只能在里面躲避一时,却是无法突出去。而大腊八的土匪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也纷纷举枪向岗楼上仰攻,但对头既然已经算到他们能来突袭,又怎能不留有后招,这时背后又杀出一彪人马,他们没有冲到院子里与大腊八真刀真枪地动手,而是好整以暇地躲在了房子里面,利用窗户棱子作为支架,对着大腊八的土匪开枪。这段距离只有十数丈远近,而人的目标又十分巨大,躲在房子里的人打起土匪来那可比上山打兔子容易多了,交手没过片刻就又有不少土匪中了冷枪毙命当场。也有土匪集体向外冲击,但门外也来了一众人马,他们的火力比土匪更强更猛,显然事先已做足了准备,土匪们的狼奔豕突全无效果,一个个惨叫着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在这种碾压式的屠杀面前,土匪们连叫苦的资格都没有。大概只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战斗已接近尾声,除了躲在暗处的几个土匪还时不时打几下冷枪之外,其他土匪都已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的鲜血将大院子染得一片通红,空气中飘着甜腻的血腥气味。
“全子,出来吧!”岗楼上有人向下招呼着。全英勋和一头肥头大耳的老母猪挤在一处,他早就支棱着耳朵探听外面的动静,对此听得是真真切切,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金川县的龙队长。他不甘心地问道:“龙彪子,你不是得病快死了吗?”龙队长嘿嘿冷笑:“你没死我能死吗?这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这样怎么能引得你出来?”全英勋破口大骂:“龙彪子,你个王八蛋,居然敢使诈骗你爷爷,爷爷要是能出去,非碎剐了你不可!”龙队长对他的痛骂并不以为然:“全子,老话讲得好,兵不厌诈,何况你以前也不是没诈过我,这次咱们就算扯个直。”全英勋怒喝道:“我这么多弟兄都死于非命,你说扯直就扯直?”龙队长道:“你现在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这话原就是我说了算。别讨价还价了,快出来!把枪先扔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