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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知道帮不上他什么忙,再说这时也的确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于是大家在绳索前排列成队,陆续通过绳索回到对岸。因为这是单股绳索,难度比来的时候更大,偏生那大蛇又在一旁和二踢脚缠斗,所以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杨二狗虽然一向脓包,但在众人的帮助之下也到了对岸,最后这边只剩了二踢脚和另一名与他交好的土匪。那土匪几次上去帮助二踢脚,但二人合力仍是不敌九转金神,二踢脚红着眼睛骂道:“你还不快滚,在这里碍手碍脚地做什么?”那土匪还想说点什么,可这时大蛇身子一扭,两个人同时在地上绊了个嘴啃泥。二踢脚从地上爬起来,兀自抓着几片蛇鳞不放:“这样下去一个人都走不了,我无牵无挂的,你还有老母亲!”那厢董承金也喊道:“别磨蹭,都过来!”可是这时两人都被大蛇裹住,哪有那么容易脱身。董承金见状准备从沟这面过去接应,但被弟兄们死死拉住了。二踢脚见那人不肯独自先走,一咬牙松开抓住鳞片的手,大蛇恰在此时扭转回头,和他来了个面对面。对面众人齐声惊呼:“小心!”二踢脚不仅不退反而更进,短刀向前一递,直刺向九转金神的口中,竟是完全搏命的打法。这一刀却插入大蛇嘴里,一股鲜血直溅得老远。九转金神吃痛,尾巴横卷过来,拦腰抱住了二踢脚,将他向一旁的石壁上扫去。二踢脚至此兀自大呼:“快过去,别管我!”那名土匪含着热泪,从绳索上向对面走去。大蛇恼恨二踢脚居然敢伤它,一次次地将他撞向石壁,最后竟然将他凌空抛起,横摆巨尾向他抽去。二踢脚如同一块破布头一样飞过了深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九转金神却并没有跟着过来,它在对面扭摆头尾,几次冲到沟边都退了回去,似乎对这条深沟颇为忌惮,最终它恨恨地瞪了土匪们几眼,就掉头游回石洞深处了。
大家都聚到了二踢脚的身边,二踢脚目光涣散,口中不停地向外涌着血沫:“我无牵无挂地来,这次可以无牵无挂地走了。”董承金紧紧握住他的手:“你不能死啊!”二踢脚苦笑着摇摇头:“活到百年终是一死,我现在死,也没啥可遗憾的,这山洞里不好走,就让我留在这儿吧。”说着一歪头,终于断了气。“二踢脚!”这些血性汉子都虎目含泪,大声叫了出来。他们都明白,刚才若不是二踢脚主动做出牺牲,他们在深沟对岸肯定会付出更大的伤亡。从这一点上说,二踢脚不啻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因此像杨二狗这种性情软弱的人已禁不住低声啜泣了起来。
“都裂什么瓢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闷的问话,众人扭头一看,见竟是炮头崔大力。大家不禁都是又惊又喜:“炮头您怎么下来了?”崔大力道:“你们在下面也不报个信,我就下来看看。”他瞅见了地上的二踢脚:“二踢脚怎么睡了?”杨二狗哽咽着道:“那石洞里有一条大蛇,二踢脚为了掩护我们过来,被大蛇卷起来摔、摔死了!”崔大力黯然道:“二踢脚也是死得其所。”他虽然心伤二踢脚,但作为绺子的头目,他更关注的是此次任务的成败,所以紧接着又问道:“发现什么了?见到韩立诚了吗?”何栖云答道:“这洞里面有金龙涎,但是这大蛇护着,韩立诚他们也没拿走,为了躲避大蛇,他们还在里面呆着呢。”崔大力性如烈火:“那还留着这绳子干啥,全撤了!”于是有土匪蹲下身来去解绑在石锥上的绳子,但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发现不对:“快看,那绳子上是什么?”借助风灯微弱的火光,他们看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长有翅膀的红色蚂蚁,正沿着绳子快速爬动。
东边道蚂蚁虽然常见,但却没人见过这种古怪的蚂蚁,而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只蚂蚁爬着爬着居然伸出头部的一对大颚,向着绳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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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瓦斯爆炸
战东道的土匪到这时才忽然回想起来,之前的绳索也是无缘无故就消失了,而且连带着深沟旁留守的两个弟兄也没影了。问过崔大力带来的弟兄,他们都说沿途没见着这两人,这头顶上都是坚硬无比的岩石,他们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钻到那里去,而他们从深洞中出来时也没见着这两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掉进了深沟里!当他们再回想起那大蛇也没越过深沟时,就更加感觉不妙。这时红蚂蚁越来越多,大家到后来终于看清,它们是从深沟之中出来的,而且一飞出来就都落在了绳子上,并且沿绳子快速向两端铺开。崔大力看着那些在绳子上密密麻麻蠕动的红蚂蚁,发现它们都伸出坚硬的大颚,在死命地啃咬绳索,那绳索虽然是用粗麻混合着精铁编织的,足有小指粗细,但在蚂蚁群起攻之的节奏下,很快便有多股细绳被咬断,悬在那里摇摇欲坠。崔大力只瞟了几眼,便喊道:“别管那绳子了,快往洞口跑!”
但他说这话时已经有些晚了。绳子被咬断的瞬间,那些蚂蚁全部腾空起飞,而深邃的沟底也升腾起一片红色的烟云,细细看去竟都是密如牛毛的红蚂蚁,它们从半空俯冲而下,如烟笼云织一般罩在了众人头顶,扇动的翅膀发出低沉而可怖的嗡嗡声,显然它们已将战东道的土匪锁定为攻击目标。这时大家也顾不上许多,撒开双腿向洞口的方向狂奔,而那些红蚂蚁忽地一下从半空降落,竟然有如计划好的一般,齐齐盯向跑在后头的一个土匪。那土匪一边跑一边用手指往下扑扇那些蚂蚁,蚂蚁虽然被他拍落不少,但很快更多的蚂蚁落在了他的身上。它们伸出了尖利的大颚,探进了他的皮肉之中。他头面上因为无遮无拦,蚂蚁很顺利地就楔入了他的身体。也只片刻的光景,被蚂蚁咬中的地方就和泡发了的面团一样,开始迅速变黑膨胀,成为一个个黑色的血泡,他喉中艰难地咕噜了一声,说出一句“救我”,但其他人自顾不暇,谁也分不出手来去救他。他用手指不停地抓挠着血泡,里面渗出的都是一股股脓血,转眼之间这一个正常人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跑在前面的何栖云回头望了一眼,终于知道先前那日本人为什么变成那副模样了,也明白了为啥那九转金神死活不敢越过深沟。这些红蚂蚁动作迅速分工明确,而且口中携有毒素,群体出动的方式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常人如何能够抵挡!只不过片时,那土匪已膨胀成一个硕大的怪物,他口中嗬嗬作响,显得痛苦不堪,站在那里不停地左摇右晃,而对这些红蚂蚁来说,它们却仿佛开了荤的和尚,在享受着这盛大而愉快的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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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几次回过头来张望,他其实很想去救这位兄弟的,但其他土匪却强行将他拉走了,最后崔大力走到他身边,低声对他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这不是做大事的脾性。能忍常人不能忍,能做常人不能做,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董承金默默无语,他其实知道炮头说的是对的,土匪的江湖本来就是相杀的江湖,慈爱仁义在这个行当里是混不开的。但生而为人,总免不了有一些牵挂和羁绊,如果让他放弃这些,他依然会感到心痛,是深入骨子里的疼痛。可现实往往是冰冷和残酷的,即便他枪法管直,即便他武术高超,也无力真正改变些什么。
那个兄弟在挣扎和惨呼了半饷之后,终于绝望了,他痛苦地将头撞向石壁,那鼓起的血泡中脓汁飞溅,可红蚂蚁却以更疯狂的劲头飞向他。他忍受不住痛苦的折磨,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了几步之后,忽而撕下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桀桀怪叫了几声,那声音简直比四面梁上的猫头鹰还要难听,他叫过几声后,身子斜斜一歪,向那深沟中坠了下去,好半天才听见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水花声。众人心中皆是一沉,这兄弟到底还是死在了这里。董承金站在最后,向后头凝视片刻,忽而大叫道:“快滑,那些红蚂蚁飞过来了!”
众人没想到这些红蚂蚁如此执着,都是大惊失色,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向前狂奔。说实话,在东边道他们各种凶猛野兽见得多了,什么山神爷、仓子、野狼、野猪他们也都打过,但唯独这小小的蚂蚁却让他们束手无策。东边道普通的蚂蚁多是个头较大的黑色蚂蚁,有土匪甚至抓它来泡酒喝,说是喝下能治风湿,但这种带有翅膀又凶狠无比的红蚂蚁他们却是闻所未闻。然而思及那些被蚂蚁咬过的人的恐怖模样,人人均是不寒而栗。大家谁也不想成为蚂蚁的餐饭,因此这一番跑没人藏私,那是有多快跑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