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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自感耽误的时间过多,因此也没有再回卡子,径直踏上了新的征程。何栖云点燃了一支火把,董承金将杨二狗的宽背砍刀握在手里,当先引路,何栖云和杨二狗紧随其后。此时约有二更天上下,外面冷得像冰窟窿一样,何栖云的鼻涕不自觉又淌了出来,他吸溜了几下鼻子,嘟囔道:“这也太冷了,我的脸似乎都没了知觉。”杨二狗不停地呲牙咧嘴,活动着脸上的肌肉:“我现在明白为啥张大轱辘死的时候满脸笑容了,都是被冻得呀!”董承金上次也参加了纪家大院的战斗,不过他和张大轱辘素无交情,再加上他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对张大轱辘的事情知道的还没何栖云多,听杨二狗一说便插嘴道:“张大轱辘为啥会被冻死啊,那天还没今天冷。”何栖云不愿泄露太初玄武鼎的秘密,便说道:“他阳气弱,有事就先找上他了。”董承金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他们在雪窝子里连哧带滑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人早已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了。杨二狗提议道:“九江八,不行,咱得坐下歇一会儿,实在是走不动了。”何栖云其实也累了,只是见前面的董承金一直健步如飞才不好意思开口,此时就坡下驴地说道:“董大哥,要不咱歇一会儿吧。”董承金道:“才这一会儿就累了?也罢,听你们的。”杨二狗从董承金手里接过宽背砍刀:“我去砍点树枝子生个火。”董承金原本是准备歇一会儿就走,见这人竟然打算生火取暖,不由撇了撇嘴:“二狗子,你可真是个大棒槌!”杨二狗一边走一边哈哈笑:“你才是棒槌!”董承金见他已走出了十多步,忙招呼道:“就近便地方砍点就行,别走太远了!”杨二狗遥遥地喊道:“我还得甩个瓤子,别薰着你们!”董承金皱皱眉,低声对何栖云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何栖云见杨二狗已经转到树丛背后了,便对董承金道:“甭理他,他就这个脾气。董大哥,给我讲讲你三枪突围的事吧。”这件事是董承金前半生中的得意之笔,他听何栖云问起,忍不住微微一翘嘴角:“你真的想听?”何栖云道:“那是自然,这还能有假?”董承金道:“成!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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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五年前的一个冬天,董承金刚加入绺子不久,和何栖云现在的身份一样,也是一个半拉子小匪,虽然他枪法管直,但还没崭露头角,上面的棚炮头也不怎么重视,就扔给他一把坏了的快利枪,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扛着总能吓唬吓唬人,至少比烧火棍子强。可董承金实在是一个有心人,他不仅日夜对着那枪琢磨,后来还从一把废弃的南夏枪上拆下复进弹簧修好了快利枪。有枪没有子丨弹丨还不行,他又从伙食费中节衣缩食,用省下的钱和别人换了四颗快利枪子丨弹丨。那时候土匪用的枪支是万国牌,英国、德国、沙俄产的都有,这快利枪是本国的江南制造局自行设计的,子丨弹丨是圆头的,和别的枪支不通用,所以董承金为了能用枪就只能和别人换子丨弹丨。也正是这四颗换来的子丨弹丨,为他在山寨日后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没过多久战东道和越境而来的高丽人起了冲突。高丽人在清末大批涌入中国,尤其是在甲午年后,因全琫准闹事和清朝战败,进入中国的人就更多了。他们作为逃荒的边民,开始大规模屯垦耕种并在当地落居。就在浑水县和偏北一些的桦南县、金川县都有不少高丽人。别看他们长得瘦弱,但心特别齐,遇到外人欺压时总是齐心合力一致对外,连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战东道和高丽人因为买卖粮食的事交上了火,当时大柜镇八方带着二十多人的土匪小队强征粮食,但遭到了高丽人的激烈反抗,镇八方霸道惯了,哪里容许对方反抗,便和高丽人叮叮咣咣干上了。一开始战东道仗着武器好人多占尽上风,不料没多久附近聚居点的高丽人都聚了上来,连老人和孩子也围上来呐喊助威。战东道的土匪再狠,也不可能以一敌百,他们被压缩在了一个土围子中脱身不得。这时镇八方下令突围,土匪集中优势火力,从高丽人守备空虚的地方突了出去,但高丽人当时跟他们玩上了命,他们前脚刚一出土围子高丽人在后面就呼啦啦追了上来,看那样子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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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就在这时站了出来,他向镇八方主动请缨殿后。刚才因为情况尚可控制他没舍得用那四颗子丨弹丨,只顾拿大刀片子砍人了,而现在他准备动用这些子丨弹丨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镇八方因为急于脱身,便带着剩下的十多个弟兄打马先滑,董承金一人一马独拦后路。他瞥见高丽人已追到二十步远近,抬手举枪瞄也不瞄便是一枪。他平时苦练的枪法在这时派上了大用场,一枪就将一个头领模样的高丽人打下马来。高立人齐声大哗,有数人纵马追了上来。董承金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那骏马便也飞驰起来,双方始终保持着这样一个距离。估摸着敌人后头的大部队已经被落下了一段距离,她双腿在马腹上一夹,坐骑去势稍缓,董承金再次举起拐子,快利枪是连发枪,只需拉动一次枪栓便可连续勾动扳机。虽然双方都在运动之中,可董承金枪法也真好,只听砰地一声,又有一人从马上坠了下来。其他诸人吃了一惊,虽然仍在追赶但已有惧意,董承金趁热打铁,对着敌人又来一枪,击毙了第三名敌人,这下高丽人彻底傻了眼,追吧,怕了董承金神鬼莫测的枪法,不追,又觉得对不住同族的死难弟兄。只见董承金停下马,手持枪支昂首怒视,那枪指向谁谁都禁不住一哆嗦。在他的注视下,高丽人终于心有不甘地退走了。而在他们走后,董承金也禁不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枪里只剩一发子丨弹丨,刚才若是那群人真冲上来那就是他的光荣弹,没有翻本的机会啦。
董承金说到这里似乎还心有余悸,但何栖云却隔着棉手闷子鼓起掌来:“董大哥好胆识!那些高丽人都是欺软怕硬,终于碰上你这个硬茬子了!”董承金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说出来也就快活快活嘴,不值一提啊。”
两个人说到这会儿,发现杨二狗还没回来。不过侧耳听去还能听到宽背砍刀砍在树枝上的哗啦声。董承金不耐烦地道:“二狗子怎么搞的,砍个树枝子也这么长时间!”何栖云招呼起来:“二狗子,你小子好了没有啊?爷爷我都快冻成冰溜子了!”那面杨二狗看到仍在咔咔地劈树枝:“好了好了,这就过来!”何栖云对董承金道:“这个人就是属地豆子的,面面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