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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父亲拍的,当时他着急洗照片,相机里还剩下几张胶片,就随手给我们拍了,要是平时他可舍不得用来拍我们。这个黑小子叫小军,中间的胖子是二奎,上学时我们仨的关系最好,经常结伴逃课跑到小军家里承包的养殖场去玩。”

看着昔日的照片,少年时的回忆如同浮现在眼前,罗华笑着给她讲起儿时的趣事:“有一次我们把鞭炮里的火药拆下来装进罐头瓶子里,扔到池子里炸鱼,结果火药放多了,差点把我们自己炸到,被小军他爸追着揍了好几里地,吓得我们不敢回家,晚上在苞米地里忍了一宿…”

讲着讲着忽然发现杨卉没了动静,抬头看去,见她盯着眼前的照片,眉头轻蹙,似乎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杨卉有些心不在焉:“后来呢?”

“本以为小军会当一辈子渔民,没想到赶上了政府填海造地,他家的养殖场就在吹填范围内,拿到了好大一笔征地补偿金,在海南买了一所房子,把一家老小都接过去定居了。”

“哦。”杨卉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照片。

罗华接着道:“这个二奎也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巧的是我前几天打车正碰到他在路上查酒驾,原来这小子当了交警,于是我就托他帮我办一件事。”

杨卉的脸色变了一下:“什么事?”

“上次你说卡宴不想让你毕业后进入他父亲的公司工作,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在我记住了卡宴的车牌号,就请他帮我查了一下…”

杨卉猛地抬起头,看向罗华:“查到了什么?”

“那辆车登记的车主的确是忠信开发胡老板的公子,但是我看到这位胡公子的驾驶证照片后,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和上次跟你一起来看房子的卡宴不是同一个人。”

杨卉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罗华。

罗华轻轻叹了口气:“你被骗了。”

杨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罗华轻吐了口气,站起身打开装着捐助证书的柜子,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证书,里面夹着那张大山里的合影。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自己和小军、二奎照相的时候没有戴眼镜,他笑了一下,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

董柯挂断电话,无力地倒在沙滩上,这一刻,他有点憎恨那个叫董建国的人,如果有下辈子,他发誓再也不做董建国的儿子。

董柯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天的黄昏,那年他十四岁,已经辍学大半年了。当时太阳还没有落山,他从桥头镇供销社的药材门市出来,手里拎着给父亲抓的中药,是用刚刚卖掉荆条的钱买的。

将麻黄、杏仁、通草、石膏和浮萍等放在一起熬,能治疗肾炎引起的全身浮肿,这是镇上一位老中医给的偏方。麻黄、杏仁这些东西和荆条一样,山里就有,重要的是通草,这是南方的植物,东北没有,只能到药店去买。

供销社西边不远有一座青色围墙的古老院子,虽然是平房,但是对整个镇上都没有几栋小楼的当年来说,已经算是数得着的住宅了。每次经过这个院子,董柯都会加快脚步离开,同时低着头尽量不朝门里看,生怕被里面熟悉的一草一木勾起心酸的回忆。就在半年前,他还住在里面,因为,那里曾经是自己的家。

这个院子是董柯从未见过面的外公留下的遗产,小时候他听母亲说,外公年轻时是生产队的大队长。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连最低品级都不入的职衔,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它的权利大得惊人,尤其在农田耕地和宅基地的划分问题上,村镇两级干部都插不上手。所以当外公把原来住在里面的地主一家赶出去,宣布这所宅子归为已有的时候,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后来那段历史时期结束,地主一家也只是领到了象征性的一笔赔偿金,房子并没有退赔回去。直到半年前,父亲把它在赌桌上输了出去。

父亲是在母亲离家出走之后染上赌瘾的,自从他在一次突如其来的洪水中泡了一夜,把身体冻坏以后,家里就没消停过,父母整天吵架。那时董柯还小,搞不懂他们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后来长大了才慢慢明白。

母亲是跟着一个开小轿车的外地老板走的,对方想要在镇上投资办一个坚果加工厂。这里漫山遍野都是野生的榛子树,也出产大量的核桃和山杏,但是由于交通闭塞,山里的东西运不出去,最后,加工厂没有办成,那个老板没有带走一颗榛子,只带走了母亲。

母亲走的时候董柯正在学校上课,据说她是笑着走的,就像当年笑着嫁给父亲时一样,只是在临上车前望着小学校的方向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晚上回到家,父亲告诉他,你没有妈妈了。

董柯不相信,到处找,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母亲,最后,他跑出镇子,望着那条通往山外的悠长小路放声大哭…

今天,院子门前站着一个人,见他走过来,问道:“你叫董柯?”

董柯感觉那人站在这里好像是专门在等他,但是他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他抬起头打量对方,这是个神情肃然的中年人,好像天生就不会笑,刻板方正的面容很像学校里严厉的数学老师,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中有一种复杂的东西,少年的董柯说不上那叫什么,直到后来很久,才意识到那种目光应该叫做悲悯。

“我叫罗为民,是你父亲的哥哥,你应该叫我伯伯。”那人说着,上前握住了董柯的手,他的手掌温暖有力,不像父亲那样冰凉中透着虚弱。

董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伯伯没有抗拒,心里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任由对方拉着他的手向山里走去。

山里面有一个不大的自然村,据说是当年大跃进时期的青年点,那里还保留着外公当生产队长时的一套老房子,父亲输掉了镇上的宅子后,那里就成了新的家。

山路漫漫,倦鸟投林,一路上说了些什么不记得了,印象中那天的夕阳把他俩的影子拖得老长。

当天晚上,父亲和罗为民整整聊了一宿。董柯往返走了十几里山路,又困又乏,脑袋挨上枕头就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中听到“老头子死了”。对十几岁的董柯来说,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恨。

第二天罗为民走了,临走前用自己带来的照相机和他在门前的大榆树下合了一张影。董柯至今仍保存着那张照片,罗为民坐在石碾子上,肃穆的面容中透着一股难言的悲苦,自己则神情拘谨地站在他身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父亲望着罗为民下山的背影对他说,你可以继续上学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激动得他又蹦又跳,当晚尝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的滋味。

从那以后,罗为民经常来山里看他们。父亲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董柯再也不用砍荆条去卖钱抓药了。大概隔了半个多月,董柯和父亲又搬回到镇上去住,因为父亲把输掉的老宅子赎了回来。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些都是罗为民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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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在烧2——看不清的真相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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