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现在住哪儿?”
“也在开发区,粮库那边。”
冯铁霖想了一下,问道:“你母亲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姑娘沉默片刻,接着道:“分居之后我爸一直想复合,两个月前找到我妈跟她谈了一次,被我妈拒绝了,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昨天你父亲来开发区,是专程过来看你?”
“不止昨天,最近半年我爸经常在周末休息的时候过来,看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通过我给我妈做工作,我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冯铁霖虽然很想知道他们分居的原因,但是涉及到对方的隐私,只好换了话题:“你最后见到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爸是昨天下午五点钟左右过来的,在家里——就是观海别院那儿,做了几个我爱吃的菜,吃完饭我想回校图书馆查点资料,就一起出了门。我爸把我送到学校门口,说自己随便走走,散散心,我们就分开了。”
“他说没说打算去哪儿?”
“没说,不过我爸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我们学校离龙湾广场不远,他以前来开发区通常会去那儿转转,那儿离家也近。”
“你们分开的时候是几点?”
“七点刚过吧,我记得当时路灯刚刚亮起来。”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郑国栋和女儿分开后,独自去了龙湾广场,稍晚,在回家的路上遇害,他女儿由于昨晚住校,所以并不知情,直到警方找到留在物业的手机号码通知她才惊闻噩耗。
冯铁霖想了想,问道:“据你所知,你父亲最近有没有跟人发生过冲突,或者提到过某些特别的事情,包括举止上有一些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姑娘蹙眉思索起来,大大的眼睛因过度凝神微微半眯,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滑出眼眶,掉在桌上,半晌,摇头道:“没有。”
小张扭头看向冯铁霖,见他没什么问题了,把笔录递过去,同时附了一张名片:“在下面签个字,回去后想起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能抓到凶手吗?”姑娘咬着下唇问,紧紧攥着碳素笔的手,因过于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冯铁霖一愣。
“不会变成死案吧?”姑娘继续追问,目光直视着他。
冯铁霖莫名地窒了一下,断然道:“不会!你要相信警方,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
咔嚓一声轻响,碳素笔居中折断,泪水滴滴答答落在纸面上。
“对不起。”她迅速拿起桌上的另一只笔,在笔录上签了字。
“用不用包一下?”冯铁霖看到她的手心被折断的塑料片刺破,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我能不能看看我爸?”姑娘抬起头,眼泪已经止住了。
冯铁霖在心里叹息一声,回头对小张说:“你带她去吧。”
罗华是被拍门声吵醒的,睡眼惺忪地看看床头的闹钟,不由得吓了一跳,时针指向下午三点。由于昨晚回家时特意绕了路,到家时已近午夜,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在看到床的那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了十四个小时。
他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酸懒,骨头节涨得要裂开一样,看来长时间的睡眠非但没有好处,对身体反倒是一种损害。
拍门声在继续,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
罗华活动着肩膀走过去,隔着玻璃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他打开门,在对方开口之前,道:“这房子不卖。”
两人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左右两边的门牌号。
“地址没错,但是没有卖房子这回事。”罗华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网上的广告不是你打的?”
罗华摇头:“可能别人把地址打错了。”
“不是地址打错了,是你得罪人了。”其中一人笑道。
另一人不死心:“反正我们已经来了,要不你考虑考虑?听说房价马上就要降了,现在出手还能卖个好价钱。”
“我等着动迁。”罗华对他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这些天不知打发多少拨来看房子的人了,烦不胜烦。
两人失望地走了。
罗华回到屋里,找出一张白纸,大大地写上“此房不卖,请勿打扰”几个字,涂抹了半天把笔划加粗,用透明胶带贴在门外。
然后打电话叫了个外卖,洗脸、刷牙、漱口,这一套做完,之前约好的装修公司的业务员就和外卖小哥脚前脚后地上门了,罗华一边吃着不知算是早餐还是午餐的外卖一边和对方商讨装修的细节。
“这个位置我想打个隔断,对着门口的地方做成背景墙,帮我多预留几个插排,对了,能不能多加几组暖气片?”
“加暖气片没问题,但是取暖效果不会太好,不如改成地暖。”
“改地暖工程太大了,麻烦。”罗华摇了摇头。
对方笑笑没有接茬,嫌麻烦通常就是价格高承受不起的代名词,他指着客厅东边的一堵墙说:“这不是承重墙,我建议把它打通,整个屋子的采光会好很多。”
罗华四下瞅瞅,觉得他的建议不错:“拆下来的建筑垃圾?”
“我们会找车拉走,运到城外去。”
“那就拆吧,我还有一些用不上的旧家具和生活用品,到时候麻烦你一起拉走。”
吃完盒饭,罗华开始整理房间,把那些没用的旧衣服、鞋子,过期的报纸杂志,以及所有能勾起痛苦回忆的东西统统打包堆在一起,等待运送垃圾的车过来拉走,只有一样东西没舍得扔掉——希望工程的捐助证书。
他把所有的证书搜集到一块,数了数,一共五十七本。罗华叹了口气,这是父亲多年来对慈善的付出和爱心的见证,不过这里搜集到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更多的证书被母亲烧掉了。
罗华并不清楚父亲具体是哪一年开始联系希望工程的,印象中好像是2007年前后。但实际上,在那之前父亲就已经在做这件事了,只不过那时是他自己联系的资助对象,所以没有人给他颁发证书。
罗华找来一个纸箱,把这些证书放进去,放到一半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相貌温和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塑胶文件袋。
是刘宇,父亲单位的同事。严格地说,他是罗华父亲的顶头上司,开发区万恩药业有限公司的副总兼执行经理。
罗华小的时候,每逢寒暑假就会到父亲的单位去玩,巨大的药厂对小孩子来说无疑充满了神秘的诱惑,是他童年时期最值得向小伙伴们炫耀的秘密基地。和厂子里其他职工很讨厌小孩子的调皮捣蛋不一样,刘宇从来不会因为淘气而责骂他,反而会在他招惹父亲生气即将挨揍时把父亲劝开,虽然刘宇比父亲年轻很多,但罗华一直喊他叔叔。
长久以来,罗华都把刘宇视为除父母外最亲近的人,当初创业的时候遭到家里的强烈反对,唯有刘宇鼓励他应该勇敢地追求梦想。但是很遗憾,自己给他丢了脸。尤其是这次出事后,父亲的整个后事都是刘宇亲自料理的,令罗华感激之余更平添了几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