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内厂的番子应该还有一些留在宫城内的,咱们写了书信,射入宫城之中,让这些内厂番子保护好陛下,起码能为锦衣卫和东厂争取一些时间的。”
“另外,派人通知内阁,把太子殿下也找来,这个时刻,只有太子能够坐镇此处,无论是我等还是阁臣,谁出面都不合适。”
众人自是明白,福王造反,太子殿下应该很乐意解决这个麻烦,退一万步讲,福王即便成功了,也是得国不正,太子殿下自是不能接受的,到时两兄弟必然要争个你死我活,最终需要一战,这是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争斗了这许多年,今夜到底是要出个结果了,朱常洛自是需要在场,无论谁输谁赢,找来朱常洛,都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陈矩也顾不得这么多,这事情也不好宣扬,只能将宫城外头能够找到的书手和官员,全都召集起来,写了几百份救急书,散射到宫城之内的各个角落,希望宫人和内侍卫能够捡拾到。
又派人去通知了朱常洛,三人也是站都站不住,田义朝王安道:“等不得这许多了,让锦衣卫和番子来掩护,我要先进去看看!”
三人之中,也就田义懂些功夫,只是他已经老了,即便有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掩护,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此时也是患难见真情,足见他是真的关心朱翊钧,李秘便朝他说道:“田公公一片忠心,也是日月可鉴,我保田公公进去吧。”
李秘对待福王的态度,也是众人皆知的,三人得了李秘的允诺,自是大喜,当即锦衣卫和番子行动起来,找来了刀牌手,抵挡城内箭矢,掩护李秘和田义。
早先也是说过,这皇城内的护卫与警戒,是禁军和锦衣卫大汉将军以及内侍卫的差事,保护皇帝居所的人,多达八千人左右,散落于宫城各处,轮流值守。
只是福王如今掌控了禁军,而内部又有郑贵妃在把持,只怕整个宫城的控制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李秘与田义翻过宫墙,当即有人杀了上来,李秘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保护田义还是能够做到的,当即杀了三五人,夺了一柄雁翎刀,带着田义躲入了深宫之中。
这宫城里头的路线也是极其复杂,田义住了一辈子,自是比李秘要熟悉,比任何人都要熟悉,有心要藏匿,这些人又岂能找出来?
田义当即领着李秘,往启祥宫的方向潜伏而去,毕竟首要任务终究是要保护朱翊钧,免受福王的伤害。
只是二人走了一段,便发现宫城内四处在厮杀,宫女太监乃至于一些嫔妃,但凡露头的,或者胆敢反抗的,也都是格杀勿论,可见福王是真的铁了心!
田义见得此状,也是痛心疾首,然而眼下也顾及不了这许多,领着李秘便往启祥宫而去,只是到了宫外,也是傻眼了!
因为启祥宫已经被福王给包围了,估摸着该是在逼迫皇帝写逊位诏书了!
虽然时光如箭,眨眼四五年已经过去,但乾清宫仍旧没有修缮妥当,朱翊钧便一直住在启祥宫中。
翊坤宫其实早已修好,但郑贵妃如何都不愿搬回去,加上朱翊钧身子状况出了问题,她便以此为由,强留在了启祥宫。
照着宫廷规矩,皇帝和嫔妃是要分开住的,以免皇帝耽于女色,而误了国事,想要宠幸那个嫔妃,也都是不能一起过夜,除非皇帝特别要求,但这种要求会被记录在内宫起居注上,往后若是国家治理不好,就会留下荒淫误国的黑历史了。
郑贵妃可不管这些,在她看来,只要整日里黏着朱翊钧,主动权就永远掌控在她的手里!
正如今时今日的境况,若不是她住进了启祥宫,福王又如何能铤而走险,发动宫变?
她与朱翊钧是有着真情实意的,若非迫不得已,实在不愿走到这一步。
适才也跟朱翊钧争执过,软硬兼施,求之以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逼恐吓,无所不用。
朱翊钧并没有太过惊慌,更没有发怒,或许他一直在培养福王的野心和胆量,如今福王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他反倒没有了意料之中那般激烈的情绪反应。
或许这些也都只是表面功夫,他的内心其实早已波澜汹涌,毕竟自己的儿子要夺宫,自己还没死,江山就被儿子抢去,这是谁都接受不了的。
他培养福王的野心,是想让福王去跟太子朱常洛争储君之位,可不是为了让他来争抢皇帝龙座的!
也好在有陆家茅护着,郑贵妃母子到底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朱翊钧才这般的镇定。
只是外头已经被包围起来,相处多年,朱翊钧对郑贵妃实在太过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会愈发不可收拾,以郑贵妃的心性,为了这个儿子能当皇帝,只怕很快就会耗尽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分。
自己若是不答应逊位,只怕下场只有死了!
虽然朱翊钧表面平静,内心其实早已懊悔难当,若不是自己赶走了李秘,福王又如何能得此机会?
回想李秘雷厉风行,将都察院当成一并刮骨疗毒的利刃,涤荡朝堂阴晦,一扫往日之低迷,朝堂风气焕然一新,简直就是一剂救病强心的良药。
然而到底是因为自己对李秘的猜忌,赶走了李秘,朱翊钧才会落得如此地步,他又如何不懊恼?
他本以为郑贵妃会念及二人间的感情,虽然帮着朱常洵,但绝不会如此过分,可如今事实已经证明,郑贵妃爱这个儿子,已经胜过爱他这个皇帝了。
这是朱翊钧如何都无法容忍的,郑贵妃的背叛,让他更加懊恼于自己对李秘的不信任。
李秘掏心掏肺,忠耿到犯颜强谏,可自己却仍旧不信李秘,而对郑贵妃投入了所有的信任,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郑贵妃母子的背叛,使得李秘的忠诚显得那般的弥足珍贵。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听说李秘骑龙而来,化解了东华门的一场暴乱,心里确实不太舒服,毕竟龙乃是皇家的象征,李秘骑龙而来,具体是甚么场面,朱翊钧不得而知,但消息这般传出来,对皇家的尊威到底是有损伤的。
可他却已经不再因此而烦恼,若有机会,他必然会找个台阶,把李秘召回来,只是一切似乎都有些晚了。
郑贵妃掌控着内宫的消息,无论是选择时机,还是人员安排,都堪称完美,这是一场无懈可击的宫变!
让朱翊钧感到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田义和王安。
这些都是他身边的老人,尤其是田义,二十几年的交情,已经不是主仆君臣那么简单的关系。
可眼下却不见田义踪影,解释也只有一个,怕是田义也已经归顺了郑贵妃!
朱翊钧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仿佛又陷入了众叛亲离的绝境,他表面再如何平静,心里不也跟刀割剑绞一般无二么?
与其说他是平静,不如说是失望,乃至绝望到无法言语了吧。
而正当此时,启祥宫外传来了骚乱,朱翊钧的双眸陡然亮起来,可骚乱很快又平复,他的眸光又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