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儿嘶鸣,人立践踏,一看就是野性未消,这种马儿爆发力最是强劲,也亏得邓显武眼光独到,胆色也是不小。
此时他一夹马腹,“驾”一声,那马儿便撒开蹄子发起浪来,疯也似地撞了出去!
行至三一,邓显武解下大弓,拈箭搭弓是一气呵成,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咻一声便激射而出,可惜距离着实远了些,箭矢受风,稍稍偏出。
邓显武却也不急不躁,这第一箭不过是投石问路,行至半程,再发一箭,却是正中靶心,当即便拉马回头,也不去射那第三箭,第二轮同样走到三一距离,便连发两箭,竟然都中了!
全场也是响起掌声和呼喊,楚定王频频点头,朝下面笑道:“显魁,莫让自家弟弟把风头独占了,且去射来!”
邓显魁也是自信一笑,选了一匹枣色马儿,便也风一般追了上去,两兄弟也是争锋相对,有了弟弟的试射,邓显魁心中也有了底,到了三一位置便发矢,竟是不比弟弟怯弱!
有了两兄弟抛砖引玉,后头的也争先恐后,挑选了马儿便流水价儿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也是博得满堂喝彩。
这骑射的观赏性也是极强,归宁郡主领着的那群女眷和大家闺秀们,也是发出阵阵惊呼,有些个俊俏的上场,那边便发出娇羞又兴奋的窃笑来,想必又是哪位贵妇看中人家了。
这厢热火朝天,马蹄扬尘,白羽贯日,祖大寿也粉墨登场,虽然才十五六,但此人确实天赋异禀,竟然六矢全中,堪称魁首,连老太君都不得不刮目相看!
诸如邓家兄弟这般的,虽然都是将门虎子,然则他家叔父邓子龙乃是沿海抗倭的,若论水战才是真章,能练出这等骑射功夫,已经算是着实不易。
然则祖大寿的父亲祖承训却是镇守辽东,那地方没马儿可不成,祖大寿可以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射便如家常便饭一般。
再者辽东地方荒山野岭比较多,在雪原林海之中追捕野物也是常有之事,论起射箭功夫,祖大寿自是当仁不让!
祖大寿松了马缰,只靠着两腿轻轻夹着马腹,却是行如清风,真真是人马合一,仿佛那马儿便是他的脚一般!
毕竟是十五六的少年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虽然黝黑了些,但也是相貌堂堂,见得女子们一个个尖叫艳羡,祖大寿也有了耀武扬威之心。
南北地域之争也是古来有之,并不是甚么提不得的要紧问题,南人说北面的是蛮子,北面的说南人是软蛋,祖大寿也是看不惯邓家兄弟的威风,而邓家兄弟也不满祖大寿的年幼才高,眼下又有王爷和贵妇们在场,更是争风吃醋。
不过大家到底都是将门虎子,也不好冲突,祖大寿正愁没个耀武扬威处,却见得角落里两人是缩头缩脑,一脸的穷酸,可不是李秘与熊廷弼么!
今番比试的人都提早来到王府,大家都是打过照面的,父辈也都是朝堂上的高官或者一方军首,自是认得,可李秘二人分明就是后面加塞进来的,祖大寿当即便露出笑容来了!
他也是自诩聪明,见得李秘和熊廷弼不敢挑选弓马,便知道他们不谙骑射,当即便有了主意。
但见得祖大寿在众人欢呼声中,高举手中长弓,沿着那校场跑了一圈,到了熊廷弼和李秘这厢来,却是暗中用脚后跟的马刺,捅了马儿一下,那马儿吃痛受惊,嘶律律便人立起来,重重践踏了下去!
众人也是惊呼连连,李秘和熊廷弼都是身手敏捷的,只是稍稍后退便避过了。
然而连日来阴雨连绵,这校场也是泥泞不堪,虽然提早平整过,但被马儿践踏,早就一地烂泥,此时泥水溅射,李秘和熊廷弼当即是灰头土脸,衣服上满是泥点!
那些北面的士子们知道祖大寿之意,当即哄笑起来,祖大寿坐在马背上,如同睥睨天下一般,用鼻孔瞧着李秘二人道。
“怎么,没见过马么?”
祖大寿那脸上的嘲讽之意是毫不掩饰,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李秘本想着低调行事,得过且过,但祖大寿出现之后,李秘便改变了想法,也明示熊廷弼,找着机会的话,一定好好教这祖大寿如何做人,如今倒好,骑射上丢了脸面,如今反倒让人蹬鼻子上脸,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李秘正想着如何回击,却见得身边熊廷弼是一脸阴郁,仿佛雷蛇游走于乌云之中,随时可能砸下雷霆枪矛一般!
“见过泥马。”熊廷弼走到前头来,朝马背上的祖大寿如是说道!
李秘心中一直很迷惑,为何熊廷弼与史书上记载不太一样,脾气这么温吞,怎么就成了暴躁之人。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早先之所以无法见识,是因为熊廷弼没有用武之地罢了!
如今到得这大校场上,熊廷弼虽然与李秘一般低调沉默,可他并非束手无措,而是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他是天生的战争天才,见得这等场面,又岂会怯场,不过是一直在兴奋激动罢了!
李秘有些习惯到底是改不了的,有时候也会尼玛尼玛地骂人,权当是玩笑也好,调笑也罢,后来张黄庭和熊廷弼亲近之人也知道其中意思了,李秘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熊廷弼,此时竟然用了李秘的口头禅!
祖大寿嘲讽地说他们没见过马,熊廷弼便说见过泥马,毕竟被泥水溅了一身,这句话也没毛病,可祖大寿是辽东人,尼玛这口音他是听得真切的!
“好个泼刁的汉子,竟敢拐着弯儿骂人,有胆就比试一场,马背上见真章!”
祖大寿的声音很大,众人也都听得真切,老太君知道李秘和熊廷弼的短板是骑射,正要出面制止,可楚定王却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有阻拦的意思,老太君也就不好开口了。
她心里也很清楚,李秘和熊廷弼自不是寻常之辈,若连这点小事都需要她这个老婆子来维护,今番武举也不用去参加了。
这是楚王府的选拔,是个栽培武举的好机会,但同样也是武举考试之前的试金石,若连王府这里都搞不定,又何必到武举场上丢人现眼!
老太君所想也是不差,熊廷弼自是个一往无前的无所畏惧性子,得了祖大寿挑衅,他却只是呲之以鼻,朝祖大寿道。
“你可敢与我比试架舟潜水?只怕一泡尿就能淹死你这旱鸭了!”
熊廷弼也是针锋相对,邓家兄弟等南方士子也是哄然大笑,骑射是北人强项,深谙兵法的这些人,又岂会不知扬长避短的道理。
熊廷弼如此一说,祖大寿却是怒了,他可是辽东龙头祖承训的儿子!
他家老子掌控着东北大部,便是皇帝老儿都要对他父亲客客气气,自己虽然迟早能够承袭父荫,但战争将至,朝廷已经开始战备,男儿想要在乱世之中建功立业,这就是天赐良机,所以他才会南下。
可谁能想到,就熊廷弼这么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酸破落户,竟然还敢言语反讽冲撞,祖大寿毕竟是年轻气盛,辽东人又最是尚武,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不会瞎比比。
此时祖大寿也是忍不了,举起硬木弓就往熊廷弼这边扫来!
兵法上说居高临下势若破竹,占据地势高处便是占据优势,然而熊廷弼却只是闪电出手,也看不清他动作,一推一拉竟然就将祖大寿的硬木弓给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