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8-813:45:00
(四十二)
顾凡腰酸背痛地翻了个身,四周漆黑一片,难道已经睡了很久,天都已经黑了。简易的小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顾凡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久违开口的嘴巴里聚集了些口气。“小徐?”她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助理,可是无人回应。“又不知道跑哪儿偷懒去了,我看她是不想干了!”她愤怒地嘀咕着,手在墙上摸索着,她记得这里有一根简单的灯绳可以点亮天花板上灯泡。这屋子里真黑,简直是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黑得有点像人为搭建出来的鬼屋。一想到鬼字,顾凡的头皮一阵发麻。
“算了,还是出去吧。”顾凡自言自语地为自己打气,她从床上的包里摸出手机,屏幕并没有带来丝毫光亮。“关机了?什么时候关的?”她用力按着开机键,可是依旧没有半点的反应。“妈的!这到底是招什么邪了!来人啊,外面有没有人?”顾凡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希望有人能快点发现自己,快点来把她从黑暗而陌生的世界中解救出去。
就在顾凡的嗓子都要叫哑了的时候,一缕光芒奇异地出现在屋子正中央。“谁?别装神弄鬼的!”顾凡尽可能地装出底气很足的模样,其实心虚得厉害。
“是我。”一个熟悉而深沉的声音从那光团中传出。
顾凡当然认得那个声音,那个即使闭着眼都能清晰分辨的声音。
程小东的周身发着光,慢慢地向顾凡走近。
“你怎么来了?有没有人看见你?”顾凡紧张地问道,她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家外有情人的事实。
程小东慢慢地摇摇头,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没人看到,除了你,没人能看到我。”
顾凡疑惑地瞥了程小东一眼,想不通他用了什么特技,能把周身弄得闪亮璀璨。“以后别这么冒险,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别再弄出什么话柄。”顾凡很谨慎,关于她的一切她都很谨慎。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了。”程小东的双眼满是温柔和不舍,甚至还泛着湿润的光芒。
“那就好。”顾凡长吁了一口气,转而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儿?”
在紧张的高压氛围下,张美儿的浑身都不自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程哲瀚一定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才把车速一直保持在80左右,可她能感觉到他此刻有多么的急切和无助。她很想握着他的手,跟他说没关系,可是这样自欺欺人的行为她做不来,也不忍做。
“小凡,我们这一辈子只为了自己在想,不顾别人的舆论和道德的底线维护着我们所谓的爱情,这样真的太自私。”程小东想了很久,才开始说出这段深思熟虑后的话,“我们以为这样是对我们好,却没想过对别人的伤害。我儿子不原谅我,你儿子也轻视着你。我为人师表,竟然用一生的时间去偷情,我……”程小东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愧疚,声音一度哽咽。
“你什么意思?”顾凡听出了程小东的言外之意,“你是来和我道别的?呵呵,你活了大半辈子了现在来跟我将仁义道德?你是看我人老珠黄了,没什么魅力了吧?”
程小东愣了一下,接着无尽温柔地摸了摸顾凡满是怒气的脸庞,“虽然我一直在做着世人不齿的事情,但是我从没后悔过,我爱你,用了一生的时间在爱你。哪怕我知道你不爱的不是我,哪怕我知道你最爱的是你自己,我也不介意这样义无反顾地爱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你怎么对待我的妻子,怎么折磨我的儿子,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因为我爱你,哪怕这是个错,我还是爱你。”
顾凡有点昏,这是她还认识的那个程小东,那个谨小慎微的程小东吗?他从来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更不会说爱这个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的字眼。“你没事吧?”她有些恐慌,对于未知的不可预测性,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担心。
“可是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小凡,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程小东身上的光芒在逐渐消失,他也最终隐藏于黑暗中。
“小东,小东。”顾凡试图抓住他的手,可只握住一团空气。
门忽然被顾凡的助理小徐推开,屋内也都正常地明亮起来,“顾老师,导演找你。”一切恢复了现实中应该出现的正常场景,顾凡久久站在原地不能适应。
张美儿跟着程哲瀚匆忙的步伐一路小跑着,她尽可能不让自己掉队,尽可能在他需要帮助时留在他身边。
“大夫,我是程小东的儿子。”程哲瀚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医生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看了程哲瀚一眼,而后长叹了一口气,以显示自己也同样怀着悲恸而失落的心情。“他突发脑淤血,送来得不及时,情况很不好,我们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你再去看他一眼吧。”
程哲瀚像被一记重拳击倒一般身体向后倒去,他从没想过他怀恨在心的父亲也会病危,也会离开;或者说程小东的离开竟然也会令他如此痛心。人总是忽略亲情在心底根深蒂固的地位,只有失去的时候,那种锥心之痛才会令他铭记曾经的那份温馨。
程哲瀚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病房,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怔怔地看着程小东苍老的面容。忘了是多久,他没有认真地看过他的脸,不曾注意他已经满脸皱纹,不曾发现他花白的头发。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无论怎么隐忍都无法化解半分伤痛。他的泪滴落在程小东的嘴角,来不及拭去便渗入他的嘴角。
在心电监护仪的刺耳的长鸣声中,程小东带着最后的微笑离开。
张美儿的手搭在程哲瀚的肩头,感受着他强压着痛苦时身体的剧烈震颤。“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她小声嘟囔着,不确定程哲瀚是否能听清,她只是想这么做,在他伤心绝望的时候做点什么令他好受一点。
程哲瀚忽然转身,将张美儿抱在怀里,他深深地弓着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啜泣地像个孩子。滚烫的眼泪一滴滴顺着张美儿的脖颈滑下,一个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刻,也有需要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