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呆，立刻明白了翠花的意思，于是都纷纷整肃衣冠，整理头发。去见妖界大王这样至尊无上的妖精当然要衣冠整齐。

MBA从后面冲上来，低声哀求：“你们别进去别进去！我刚才要你们签约演艺节目的事情是开玩笑的。现在进去不是时候！”

翠花不理他，舔毛完毕对小四一点头：“开门！”

小四用力一推，巨大的门扇发出轻微的咯咯吱吱的声音，被推向了后面，露出门后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

这是一个人类视力根本无法看清边际的白色大厅。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地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边际，仿佛是世界尽头。这种白色是最美最纯洁的白色，是天神翅膀的颜色。看着这个圣洁的颜色，所有人都会明白，这里不是凡人所居之处。

然而，在这广阔无垠的洁白之中，一团不协调的花里胡哨的颜色硬生生塞进大家的眼睛。迎着大门，就在人和妖精的面前，铺着一张儿童地毯。地毯上印满了憨态可掬的粉色大象、蓝色鲸鱼、黄绿相间的小鸟和斑点恐龙。地毯上丢着许多图画书和玩具。两个高大威猛的保镖——与韩明明心目中的形象完全一致的黑西服黑墨镜保镖——笔直地分别站在地毯两边。而在保镖中间，地毯的上面，是一把卡通小马形状的儿童椅，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瓶牛奶正在喝着。看见他们进来，小男孩一愣，牛奶瓶失手掉下儿童椅，洒了一地。

大家呆呆地看着小男孩，小男孩也呆呆地看着他们。接着，小男孩慢慢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地上的牛奶，委屈地慢慢扭曲着嘴巴，眉头颤动起来。

MBA猛地分开众人飞了过去，在小男孩面前像石头一样笔直落地：“大王！大王不哭！请冷静，请不要哭，求求你了！乖啊大王，乖！请冷静……”他语无伦次地说着。

一声巨响在韩明明心中骤然响起，好像一颗丨炸丨弹炸到了一口大钟。这个声音是人的思维面临无法接受的事实时发出的震惊之声。

韩明明完全石化了。这是他自从认识这些妖精以来最不能接受的事实。

“一个神通广大、可以上天入地，活过了无数个世纪那么久的妖精。也是一切妖精心目中最敬畏、地位最高的的那一个妖精。他是整个妖精世界秩序的建造者和维护者，他的威望堪比天神！他的惩罚像霹雳一样无情！妖界大王——是妖精界的教父！”

韩明明的脑袋里回响起翠花曾经对妖界大王的描述。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就要哭出来的小男孩，然后使劲闭上眼睛晃晃头，再睁开去看。

是的。

妖界大王就是面前这个坐在儿童椅上前后无意识摇摆，脸蛋圆嘟嘟红彤彤，脖子下面围着围嘴儿的小男孩！

无论是人是妖此时都说不出一句话。

MBA轻声哄着妖界大王，终于让他抽抽搭搭地停止了即将开始的哭泣。一个保镖从地毯上拾起一个塑料小汽车递给妖界大王，他不太乐意地接过去，开始专心摆弄起来。

MBA飞到韩明明他们面前。

“你们这群白痴！”他压低声音切切地说道，“我说过现在不行！现在不是时候！可你们就是不听，差一点把大王弄哭了！要是真的哭出什么事儿，你们谁能负责？”

所有人都傻站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快点走！现在大王心情不好！”MBA的复眼闪动着恐惧的光芒，一边说一边回头偷偷瞟着，好像身后随时会有猛兽扑上来撕咬他一样。

他声情并茂神形兼备的催促深深地感染了大家。众人呆呆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不行啊！”丘比突然悲愤地大声说，“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吗？旺达怎么办？”

大家犹犹豫豫地停住了脚步。

本来来到这里是要找妖界大王告状的，可是现在妖界大王看起来大概连事理都不明白，怎么从他这里讨说法呢？

MBA急得直扇翅膀：“你们快走快走！”

“你是不是骗我们？”韩明明突然问MBA，“妖界大王不是活过无数个世纪的妖精吗？为什么是个小孩子？你不要骗我们，你现在带我们去见真的妖界大王！”

大家纷纷回过神来，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质问MBA。

一个声音突然在大厅里出现了。

那是所有的人类和妖精都未曾经历过的一种巨响。它巨大得简直不可以称之为声音，叫做空间坍塌或者世界崩裂似乎更加合适。韩明明曾经听过丘比的狮子吼，那是能够让人瞬间失聪的一种怒吼。但是听到了现在这个声音，韩明明才明白狮子吼原来不过是一声轻叹。

天地猛然翻了个个。

这是众人共同的感觉。

整个宇宙轰隆一下砸进了自己的耳朵。韩明明眼前一黑，趴在了地上。

（二十）关于妖界大王的一切

妖界大王活了多久？

没有一个妖精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据一些隐隐约约的传言说，他已经超脱了“生命”这一概念，在众妖遥不可及的远古时期就已经达到了永恒。

永。恒。

念念这两个字，感受一下自己的舌尖因敬畏而悬浮在口腔里迟迟不敢落地的感觉。

永恒会经历一种什么样的身心历程啊！

妖精们在大王的脚下低下头，甚至没有勇气用眼角余光瞥一眼他的脚趾。走过了宇宙洪荒的大王，他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内心世界？他垂下眼帘深深内省的时候，是不是整个银河都在他的内心缓缓转动？他心里的一个小小波折，会不会就是让世界翻覆的原始动力？

妖精们无声地咬着手指，在心里默默想着。没有一个妖精胆敢窥探妖界大王的内心，虽然他们都好奇死了。

幸亏没有妖精敢于窥探妖界大王的内心！

妖界大王的灵魂在自己的内心伸个懒腰，捂嘴偷笑，窃喜不已。由于他早已对永生产生了极大的厌倦，所以一种极度无厘头的生活状态被妖界大王采用了。那就是把永生截成一段段时间，然后——来来回回、花样翻新地渡过每一段。

目前这段时间他玩的是“倒着活”。这是他第326次玩这种活法了。也就是从出生时的老人开始，越活越年轻，最后以婴儿的状态结束。然后下一次轮到玩“跳着活”。那是一种复杂的玩法，分别活偶数年和奇数年。他特别期待“跳着活”，所以对现在的玩法有点漫不经心。

他坐在儿童椅上踢踏着两条小腿，口水沿着嘴角流下来，一直流到绣着小猫咪的围嘴上。他觉得很开心。如果还是自己以前严肃威风的老样子，怎么可能想哭就哭，想吃就吃，想流口水就流口水？

面前这群家伙打扰了自己吃饭，真是讨厌死了。所以他生气地大哭了一声，把这群人和妖精都给震趴下了。现在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特别好玩儿。妖界大王咯咯笑了起来，模样充满童真。他把玩具汽车放在面前来回推着玩儿，旁边的一个保镖伸过手帕来，替他擦了擦鼻涕。

MBA慢慢从地上爬了过来，气息奄奄地抬起头：“大王恕罪！”

妖界大王专心致志地推着玩具汽车，没说话。

韩明明和翠花几个陆陆续续地清醒了来。他们呻吟着，摸索着自己的脑袋和身体，确定刚才自己没有被震碎。

“大王！不是我把他们带进来的，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MBA还在啰里巴嗦地倾诉，“大王，我为了你，真是兢兢业业在管理夜总会啊，你千万看在我从前的那点功劳上，别惩罚我！”

妖界大王从玩具上抬起了眼睛，看着MBA。

MBA瞪大了本来就很巨大的复眼，所有的触手抱成一团，等待着大王对自己施行难以想象的残忍惩罚。他连颤抖都忘记了。

妖界大王天真的眼睛看着他，眨了眨。

“酸奶。”他突然奶声奶气地说。

MBA浑身一哆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王是要酸奶喝。大王身边的保镖忙掏出一杯酸奶，插好吸管，献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