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山刚把粥喝完，一看见尹无贵，便立刻长楫一躬，告罪道：“这两天老朽身体欠妥，怠慢了尹大头领，还望尹大头领不要往心里去啊。”尹无贵赶紧扶起。

杨山这一躬确实是出于心甘情愿，巴巴地把别人从县城请来，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查出了事情真相，一回头就把人家晾那儿了，搁谁谁不寒心？虽说自己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可寻常的礼数也应该尽到啊，所以杨山倒是真心实意赔罪的。

别看尹无贵平时嬉笑怒骂，气度也是不小，赶紧扶起杨山，连道不敢当。其实尹无贵心里也确实没什么，要换成是自己，祖宗害了自己的子孙，这种事打击可不小。受了这种刺激说不定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两人又互相说了寒暄的话，杨山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尹大头领啊，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解除青山镇限制的办法。”

杨山说的恳切，尹无贵便回道：“杨老弟，容我在这儿说句可能你不爱听的话。”“尹大头领但说无妨。”“既然是自己祖宗定下的规矩，为什么就要废了呢？”

杨山思考良久，“尹大头领啊，不瞒你说，这不肖子孙的事，我是做定了。几百年来，我们杨氏一族的子孙，已经为那个儒酩守了几百年的墓，无论杨、梓受了他多大的恩情，也应该还清了；我不想杨氏的子子孙孙，再无穷无尽地守在这片小地方，世世代代枉做别人的守墓人。”

杨山的语气坚定，并且直呼杨氏开山祖宗杨梓名讳，想来是已经从心里把这个祖宗除了名；再看杨山眼神也没有闪躲，料想他为了千百杨氏族人，已经决定要背起大逆不道的罪名了。

尹无贵心里暗自佩服，也不再试探，拉了椅子靠近杨山，从袖子里拿出那把东西，“杨老弟，你看这是什么？”杨山低头一看，“这……这不是全不理吗？”尹无贵的手里确实拿着一把枯黄的野草，正是青山镇遍山遍野可见的全不理，杨山不明白尹无贵此时拿出一把全不理用意何在？

“知道这是什么草吗？”尹无贵细细端详，杨山摇头，“从我们青山镇建镇以来，这种野草就布满了各个角落，但是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都叫他‘全不理’。”

“全不理？怎么叫这个名字呢？”尹无贵觉得很好奇，心想难道是我看错了。“哦，是这样的，这种野草在我们这儿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牛羊等牲畜都不吃，烧火做饭又不禁烧，所以我们镇子里的人就给它取个土名‘全不理’”。“哦，原来是这样。”尹无贵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尹大头领，我刚才所问之事与这全不理有什么关联吗？”杨山自尹无贵手中拿过几根枯黄的野草，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有关联，关联大着呢。”尹无贵一手指着野草，“我觉得，你们以后应该把这野草改名为‘全都理’。”“哦？”杨山大惑。“青山镇的祖训，与这野草有着太大的关系。”“啊？请尹大头领详解。”

尹无贵喝了一口茶，重又拿起桌上的野草，“这野草，正式的名称叫生乌草，华佗你知道吧？”杨山点点头。“生乌草，是华佗配制传世奇药麻沸散的主要药引之一，主要功能是麻痹肌体，延缓意志。镇子里人们一旦外出就死，主要是它在作怪。”

“哦？怎么说？”杨山瞪圆了眼睛，尹无贵轻轻松松就将困绕青山镇几百年来最大的秘密揭开，让他突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忙靠近身体，生怕听漏了尹无贵每一句话。

“青山镇遍山遍野长满生乌草，其产生的麻丨醉丨性气味挥发在空中，充斥着整个青山镇；而青山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河，临河的一方有道深窄的峡谷，常年水汽冲天，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青山镇的这个构造使得空气流通相对不畅，外来气流难以入内，而青山镇的空气也相对积郁时间能持续较久，这就使得生乌草的麻丨醉丨性气味久久不能散去。杨老弟听说过贵州一个叫茅台的小镇吗？”

“听说过。”“这就好说了，据说茅台酒只能从茅台镇里出产，换到别处即使工艺水平和酿造程序一模一样，但都没有正宗茅台酒的韵味，这就是因为茅台镇的周围的环境所决定的。”

（而现在的研究表明，茅台酒只能在茅台镇酿造的原因是因为茅台镇独一无二的环境、水质、空气、土壤以及因此而产生的特殊微生物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青山镇里大量的生乌草挥发气味从而形成了特殊的环境。）

“青山镇的居民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久而久之身体和大脑就适应了有这种气体的存在，几乎成了必需之物，如果一旦失去或者走出这个环境，则神志不清出现幻象，肌体内里运行不畅，则就会出现反常举动或者身体出现问题。”

杨山听了个云里雾里，尹无贵口中的什么“麻丨醉丨性气味”，什么“肌体内里”等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只好呆呆地看着尹无贵，一脸茫然。

其实尹无贵也不是懂得很多，只是作为一个马帮头领，常年累月在野外奔波，马夫难免有个头疼脑热，荒郊野外的，哪儿去找大夫？只能自己来。

所以尹无贵在还在走货的年月里，就抽空看了些中医的书，中医的一些理论还是懂得个大概；可要是让他详细说个一二三四五，还真难为他了。尹无贵拍拍脑袋，“杨老弟，你会抽烟吗？”杨山点点头，心说怎么扯到抽烟上来了？

尹无贵脸上一笑，“这就简单了。杨老弟，当你烟瘾发了而没烟抽的时候，是什么感受？”“这个啊。难受，反正坐不是坐，站不是站，总觉得缺少点什么似的，心烦意乱。”

“那你抽了烟之后呢？”“当然就好了，该干吗干吗，浑身舒坦。”“这就对了。”尹无贵拍了拍手掌，“这生乌草对青山镇居民的作用啊，就像叶子烟对你的作用一样，一旦没了，就浑身不对劲。不过，这不对劲比你不抽烟难受的十倍百倍还严重。人在这样的难受中，不免会做出许多控制不住自己举动的事情出来。”

杨山回忆起镇上几起私自出镇暴死的例子，杨武生的痴儿死在一处狭窄的岩逢里，因为其本身就是傻子，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怪；只是洪材头，一生以采药材为生，再高的悬崖峭壁徒手爬上去过不知道多少回都完好无损，偏偏在下金河谷底的时候掉下去了，

而且，据族谱的记载，“其双手飞跃，似大鸟展翅一般”，似乎是自己松开绳索跳下去的一样，确实奇怪；而杨大胆就更怪异了，自己举着铁锤把自己脑袋敲成一个烂西瓜，如果照尹无贵的解释，就是因为没有了生乌草的气味而使神志不清、不能控制？

杨山又想起了杨大南，“如果说杨武生痴儿、洪材头和杨大胆私自出镇的都是死的怪异，可以解释成自己杀死自己，那么杨贵的父亲杨大南在出镇后半年才死，而且是得病死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人的意志有强有若，身体适应性也大不相同，杨大南的意志应该算是坚强的，其自身对环境的适应也应该很强，所以才能在出镇半年后依然没有做出惊人的举动。但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青山镇的环境，所以出镇之后，身体不能适应，才会全身长满脓疮而亡。

（按照今天的科学来看，应该是青山镇的麻丨醉丨性气体让青山镇的细菌都处于麻痹状态，不太活跃，青山镇相当于无菌房的效果，杨大南的身体适应了“无菌”环境，抵抗力自然降低；但是一旦离开无菌房（青山镇），外面的细菌活跃起来，而杨大南的身体状况却不能适应，所以慢慢就会被病毒侵入，最终发病而亡。）”

“那马帮的人和马匹进来后又出去怎么会没事呢？”“才学吸烟的时候抽上几口是不会上瘾的，要戒掉很容易；要是一旦上瘾想戒掉就难了。”

尹无贵的一番解释让杨山听的半明不白，其实也不能怪尹无贵，谁让当时的科学没现在这么发达，尹无贵明明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要让他解释清楚，却是好生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