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声之音
第一次被诊断时，他被诊断出有恐惧症，对于某些特定的现象，他会产生极其恐慌和焦虑的心理。之后，他配了马来酸氟伏沙明片等用来缓解恐惧症紧张情绪的西药。但是在一段时间后，他再次来到了院里，而且他说，他的情况还加剧了，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来我的是我的诊室。
他一边把药单给我，一边说道：
“医生，我觉得我上次配的药配错了。我吃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我看了药单之后，说道：
“上次给你看的人不是我。你先把我的情况说给我听听吧。”
他指了指他的耳朵，说：
“其实，我觉得我没有什么毛病。我是真的听到了一些东西，根本不是病。之前那个医生在给我乱诊。”
我：
“没事，你先说来听听看呗。”
他：
“好吧…其实，情况是这样的。有的时候，我总是能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我：
“什么样的怪声？”
他：
“就是和周围环境里的声音格格不入的奇怪声音。最开始出现这样的情况，大概是在半年前了，那个时候，我在家里听音乐。我在电脑上打开了音乐播放软件，让它自己播放歌曲，然后我就那么听着。一开始吧，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听着听着，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表情难看，就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整张脸都拧缩了起来。
我：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
“我听到音乐播放器的声音卡了。本来吧，我的播放器里的音乐是单曲循环播放的，而且之前的循环都是好好的，但是到了某一次循环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却是突然卡了。”
我：
“突然卡了，这不是很正常吗？有的时候，系统内存或者声卡驱动器之类出了问题也会导致这样吧？”
他：
“我知道。可是我的情况，却很不一样。肯定不是声卡驱动器什么的问题。”
我：
“为什么呢？”
他：
“因为声音不仅仅是卡了，而且变了。本来我听的是一个女歌星唱的歌，但是音乐卡了之后，那个女歌星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很古怪了，就像是变成了一个老太婆似的，然后就不停地卡在那里，不停地重复“啊、啊、啊、啊”这样的歌词，就好像是被人给折磨后发出的呻*声，实在是渗人。”
我：
“这也是声卡卡了的一种情况吧？”
他：
“可是根本不像啊。声音卡了的情况我又不是没有碰到过，那种情况，真的不像是声音卡了。你想想看，你正在听一个女歌手的歌，本来么，她的声音是清润圆亮的，非常动听，然后突然间，她的声音卡住了，然后开始变成一种老太婆被人掐住咽喉窒息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还开始不断地重复，吓不吓人？”
我：
“其实吧，我给你个建议，这种事，你去修一下电脑就行了，真不行，就换一台。”
他；
“要是换了电脑这事就能解决的话，我还会来这里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
他：
“后来，就不单单是电脑里有奇怪的声音了。我发现，现实世界里，也到处都是这种奇怪的声音。”
我：
“你说的那种老女人呻*的声音？”
他：
“不是，不单单是那种声音，各种各样的奇怪声音都有。有的时候，我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屋外车辆来来往往的噪声，然后这个时候，奇怪的声音，就会突然出现。本来只是普通的噪音，但是听着听着，就变了味，变成了和让人恐怖的声音。”
我：
“都有哪些声音呢？”
他：
“有些声音我说得出来，有些说不清楚。比较常见的，是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一群人围着在商量什么的声音。还有的时候，听起来像是老树皮被人刮落的声音，特别刺耳，让人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有的时候，就更加吓人了。”
我：
“更加吓人？”
他：
“对，就好像有人在喊我名字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叫我的名字，好像要叫我出去干什么似的。那个声音，就好像认识我一样。”
我：“那个叫你的声音，是你认识的人吗？”
他：
“不认识，绝对不认识，我认识的人里哪有说话声音那么奇怪的？我跟你说，那声音，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发出来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块老树皮，在嘎吱嘎吱摩擦的感觉，然后那种摩擦的声音慢慢变成了近似人的声音。”
我：
“除此之外，你还能够想到哪些奇怪的声音呢？”
他：
“有奇怪的呼啸声。就好像是风在呼啸，但是感觉又不太一样，就好像是野兽在嘶吼似的，但是听着也不太像，说不太清楚。除此之外，有的时候，还会有像是电子仪器的滴滴答答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自然界会有的声音。我真的快被这些声音给烦死了。”
我：
“这样吧，你先做个脑检查吧。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因素造成了你这种情况。”
之后，按照正规的程序，他做了大脑检查。但是检查的结果却显示，他的大脑结构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器质性病变。也就是说，他的这种情况，也并不是因为大脑病变造成的。
那么，他的这种情况就显得非常奇怪了。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他听到的这种毫无来由的声音，就很难解释。
回诊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地对我说道：
“医生，其实我在想，我听到的这些声音，是不是就是大自然在跟我对话？”
我：
“大自然跟你对话？”
他：
“对啊。我在想，说不定，我有某种别人没有的本事，我可以听到大自然的声音。说不定，我还能跟大自然交流呢。”
我不禁乐了：
“你觉得你还能和大自然交流？”
他：
“我只是个猜测嘛。大自然里有很多很多的噪音，很多人都认为这些噪音都是杂乱无章的，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觉得，其实这些噪音里，很可能夹杂着某种特殊的信息。那是大自然在跟你倾诉着什么。其实，近段时间来，我觉得那种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以前的话，我是听不清那个叫我的声音的，但是近段时间来，我觉得我已经渐渐能够听清楚那个叫我的声音了。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我：
“这么说，你还想试着去听清楚那声音到底是什么？”
他：
“这个我倒是不想，那声音太难听吓人了，我根本不敢听，听多了，整个人都难受。”
我：
“行了，这样吧，你再吃一些别的药试试看，如果实在是不行，再想想其他的治疗方案。”
之后他就这样离开了医院。离开时，他还特地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一直过了半个月后，他突然急急忙忙地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
“医生，我听清楚了。我听清楚那个声音在跟我说什么了…”
我老半天才想起他是谁，回想起他后，我问道：
“哦，是你啊，你是上次说听到声音那位吧？你听到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
“那个声音对我说…她说，让我快点醒来。我已经昏迷了很多年了，再不醒来，就来不及了…她还说，她就要消失了，如果我再不醒来，就没有机会再来叫我了…”
我：
“…”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他也没有再来找我。
但是他那最后一通电话，却像是幽灵一般，时常环绕在我的耳边，并且在某个不眠的深夜，如同来自远方的呼喊声般，让我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