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刮胡子的时候啊,他故意用我的手,把我的剃须刀打飞,就像小孩子撒气似的,真的受不了啊。”
听着他的讲述,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说:
“要不,再做个ct吧?”
之后他再次做了一个脑ct检查,根据检查的结果来看,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情况有加重,这导致了他偏侧忽略的症状不断恶化,如果再做一次经颅磁刺激技术,或许可以改善他的情况,但是因为之前也做过一次治疗,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所以患者的家属对这件事也非常的犹豫。治疗是费用并不低,而他的家庭状况却并不算好,加上治疗存在着的一定风险,患者并没有在短期内立刻得到治疗,而他的病情,则是在一天天地加重。
第二次到我的门诊室来时,他已经无法正常走路了,而且半张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着,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脸上弹古琴。
刚一坐下的时候,他就开始掩面痛哭:
“不行了。他越来越厉害了,那个魔鬼越来越厉害了。我马上就要赢了。医生,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我:
“现在到了什么地步了?你还能感觉到自己另外半边的身体吗?”
他:
“已经很难感觉到了,而且我右半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没有知觉了,他开始抢夺我的身体了。我现在已经不敢睡觉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变得更厉害,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都会发现自己更难控制身子了。我快不行了。”
最后我又给他配了药,说了一些安慰他的话,事实上,我也知道,器质性的病变,只靠说几句好听的安慰话,是没有办法改变病情的。
之后我见到过他的家人两次,都是来问他的病情能不能好,在我的劝说下,他的家人终于同意在一周后预定时间给他做手术治疗。
可是,在手术前的第四个晚上,一件让整个医院都轰动的事却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睡觉,当半夜爬起来接电话时,我才知道医院里出事了。
因为没法忍受自己身体状况日益恶化的事实,那名患者,最终上吊自杀了。
在死前,那名患者将自己的病房门给锁死了,还用床头柜堵在了门后面。
而且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患者内心的真实写照,在患者的遗体下方,还散落着一大堆的画,其中一幅画,画中的人不知是男还是女,却有着一对不对称的翅膀,右半边是天使般的雪白,另一半边,则是恶魔般的深黑。
而我也看到过他的遗体。
那是我终身都忘不了的恐怖的画面。
他的脸上,竟然挂着完全不对称的诡异表情。
他的右半边脸,唇角微微向下牵扯,降嘴角肌拉扯到了极限,而且他的眉角下弯,沿着眉弓一路走,像是拱桥似的一直延伸到了眼角,依然睁着的眼中写满了恐惧,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而他的左半边脸,却是带着一种恶魔般的狰狞笑容,那半边脸的笑肌大幅度地向上拉起,从唇珠开始,一直向着坐斜上方延伸,像是一把弯曲镰刀,最后更是在唇角带出了几条褶皱,这让他像小丑似的笑着,而他的左眼也是笑得眯起,因为笑得如此狰狞,他的眉峰也像浪头一样耸起,而眉头下那一波三折的眼形,更是在眼角褶皱成了一个小鼓包,向外肿胀着。
那一刻,我的心中产生的除了恐惧,还有无尽的唏嘘。
我知道,无法战胜恶魔的天使,最终选择了与他同归于尽。
他赢了,但他也输了。
……
把太细的神经割掉
会不会比较睡得着
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监牢
关着一票黑色念头在吼叫
把太硬的脾气抽掉
会不会比较被明了
你可以重重把我给打倒
但是想都别想我求饶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让我笑到最后一秒为止
才发现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子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让恨变成太俗气的事
尽管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
……
十五、流动的生命
不是我值班的日子里,偶尔有空,我会和都教授一起去距离精神病院不远的公园走走,因为那里空气清新自然,而且环境幽静,而我们都喜欢散步。而不少的患者都会到公园里来散步或者做室外运动。在这里,有时候,我有时候也能够遇上一些比较有趣的人。
那是一个休息日,当我和都教授在公园里散步时,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子。
她光着脚,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色半身裙,站在一棵树老榆树下面,仰头静静地望着老榆树的树叶,就像是被树上的什么东西所吸引了。
那时候,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在这个公园里,你几乎什么样的人都能够碰到。
但是,一直当我和都教授快要散步结束时,我们经过那棵老榆树,却发现那个女子依然仰着头,静静地望着老榆树上的树叶,默默地观看时,我终于有点忍不住好奇了。
于是我走上前去问道:
“这树上是有鸟吗?”
听到我的声音,她还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来,用一种朦朦胧胧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没有睡醒。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女子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而且长得还挺美。
她静静地看着我,半天后,才用一种像是没睡醒似的语调问我:
“你觉得这是树吗?”
我一下子被她奇葩的反问给问住了。我看了看她眼前的老榆树,说:
“这难道不是树吗?这棵榆树有一些年代了吧?长得倒是还挺好看的。”
她摇了摇头,说:
“这不是树,这是猫。”
都教授也笑了:
“为什么说这是猫呢?”
她指了指老榆树正下方挨近树根处的一个小小土堆,然后说:
“半年前,一只猫埋在了这里。现在树把猫的营养吸收了,树就是猫。”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笑着说:
“你是说树的养分有一部分是来自猫的尸体,所以树的一部分原来是猫的,是这个意思吧?不过啊,树也有很多的养分是从空气里的二氧化碳里得到的,也有一些是从虫子啊、泥土里吸过去的。”
她:
“所以,它是猫,也不是猫。它也是鸟,是虫,是老鼠,是人。”
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怎么还会是人呢?难道这棵树下面还埋过人?”
她看着我,说:
“没有。但是,我说的是真的。不单单是这棵树,你的身体里,也有五十个原子是来自爱因斯坦的。”
我看向了一旁的都教授,笑着道:
“你相信她的话吗?”
都教授笑着说:
“为什么不相信呢?她说的是事实啊。打个比方,一个人身体里的物质循环出来后,就扩散到了整个世界,只是密度不一样。打个比方,你喝过的水,就被无数人喝过。你呼吸过的空气,也被无数人呼吸过,当然,也有无数人呼吸你呼吸过得空气。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身体里,的确有一部分来自爱因斯坦,甚至可能来自牛顿,来自达芬奇。她说的,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