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闹只叫王府鸡犬不宁。那些奴婢下人倒还好说，查到王妃、王子时，便有不少人对深夜被扰颇有怨言，但听说是世子传命叫搜捕凶嫌的，申宁又拿着那宝剑直晃，只得顺从。

正搜查间，忽有兵士风风火火的来报说：“找到了，找到了，在膳房旁边－－－已经死了！”众人听了又惊又喜。还是秦文心细，害怕有诈，便叫申宁、秦风继续，自己带几个人跟着那报信人去了膳房处。远远看见许多兵士围成一圈，间隙中只见有两人躺在地上。秦文快步上前，分开众人往里一看，不由大惊－－－死的居然是庆童和阿蚰！

秦文忍住惊疑，先叫众人散开，又仔细看那两具尸首：只见两人满脸惊惧，脖颈处各有一伤，都是切断咽喉的致命刃伤，血流了一地，周围亦是鲜血喷溅。再看庆童左手腕处，确有一道新鲜伤口。又摸他俩胸口肚皮，并不冰手，知道死去未久。

这时旁边一个州兵手指一堆黑物道：“秦主簿快看那里！”秦文顺他指处看去：只见一副乌黑的磷甲皮囊！凑近细看，见那物似乎是用皮革制成，头、身、尾皆有，雕刻甚细，看着就如真的蟒蛇磷皮一般。用手一摸，便觉柔软滑腻，定是抹了许多油去养护，又甚轻柔。又见那皮囊的腋下左肋处有个长开口，开口边上有一排暗扣，人便可由此处将它穿套在身上。

秦文不由冷笑一声，对众人道：“大家看到了么：所谓蛇妖，其实一直是庆童假扮，如今他见势急无路可走，便先杀了情妇，又自刎而死了！

世子屋中。

姜公看看沙漏，已是丑时二刻，便对世子道：“外面应该有消息了。”说着便见秦文与何元跑来，道：“大人，找到贼人了－－－可惜已经死了！”

姜公听了大惊，忙问秦文：“死的是谁？”

秦文此时仍有惊悸，道：“谁都没想到，居然是庆童！”

“甚么！”姜公和世子几乎同时叫出。世子气得满脸胀红，道：“果然是家贼难防。他接连杀我至亲至爱，我必戮其尸方能解恨！”

姜公虽也颇觉意外，却并不急慌，又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发现了庆童哪些嫌疑便说他是凶手？”秦文便将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姜公略想了想，又问：“申宁那边是否还在继续排查？”

“我初时叫申将军继续，后来亲眼见到贼尸，适才便招呼那边散了。”

姜公听了大怒，对秦文喝斥道：“谁叫你自做主张！应该继续排查才对！”骂得秦文恍若失魂，何元冷汗直冒，连世子也一怔，姜公则气得拂袖背过身去。过了片刻，姜公又觉对秦文过于苛刻，忙转过身来，安慰他道：“修义莫怪，我一时心急动粗，是我不好。”

秦文跟从姜公一年多，从未见他这等暴怒，更未被他这样骂过，适才几乎无地自容。此时姜公居然向他道歉，他亦是正直宽容之人，哪还当回事，忙道：“大人不必如此，是我做得不对。只是大人看都未看现场，怎知如此？”

姜公便问道：“你说他俩死在膳房附近，我且问你：膳房是否有出府的小门？”

秦文道：“确实如此，我看过了，过去膳房再走一条短巷，便是小门。大人怎会知道？”世子亦甚感兴趣，凑过来听。

“豪门大户的膳房为进出食材方便，常在附近设小门，咱郡府府衙亦是如此，这倒不难猜。而庆童和阿蚰为何彼时出现在那里，又在那里被杀，这才是问题关键。”姜公说着，又略微一想，便对秦、何二人道：“事急不便详说。你等速与申宁带人去召集府中上下所有人等，除值岗之兵外，其余全部去前厅集聚，就说已抓到杀害老王的贼人了，正是庆童。世子要将其尸首示众，以安众心。”秦文领命去了。

姜公又对世子道：“请世子稍做配合。”便对世子耳语几句，世子点头答应。姜公又叫屋外守候的州兵小心看护吉碧遗体，又建议世子一会叫人来将遗体装敛去别处安置。世子心说这位姜大人真是心细，他虽是外人，对自己所托却一丝不苟，忠心无二，想想自己一开始还对其有隐瞒，甚觉惭愧。想要致歉，姜公早猜到他要说甚么，不等他说，便微笑着拉他的手向前厅走去。

刺客

过了两三刻，才将府中众人集合完毕。姜公与世子来到前厅，只见已到处点上灯火，亮如白昼，厅内和厅外院中则黑压压站满了人。申宁甚会造势，还于院中快速用破木板搭了个高台，见到世子和姜公，便扶他俩上了台。

姜公目光锐利，遍看台下众人一遍，见到人群中的某几个人俱都还在，微微冷笑一声，便示意世子。世子点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道：“诸位，咱王府适逢大变，幸亏大家精诚团结，这才度过难关。如今已将贼人抓住，原来是庆童与其姘妇阿蚰！之前诸多所谓的‘妖邪’作祟，不过是他故弄悬虚而已！诸位且看－－－－便有府兵将庆童和阿蚰的尸首抬上高台，绑在木桩上，又有一个府兵抱着一团黑物走近高台旁的火把，将黑物抖开。世子指着那黑物道：“庆童那贼罩上这副皮囊，装成所谓‘蛇妖’，四处做恶。今夜他又去向我行刺，幸亏吉碧舍身救护，我才脱身，还砍伤他左手－－－之前叫府兵查验诸位手腕正是为此！”说着便有府兵举起庆童左手，给大家看那伤口。

台下众人看到庆童左手腕上那条血口子，都惊愕不已，有的说“真没想到那庆童平时看着憨货一个，居然能有这等手段”。又有说“我以前还常与他喝酒戏耍，还欺负他，想是他有大事要做，没顾得上杀我，不然我有几条命也不够他杀的”。又有人互相埋怨，这个怨人家不该信口生事吓唬人，那个怨这个不该道听途说又添枝加叶再作谣传。庆彬等又说：“原来此贼彼时说看到蛇妖被吓昏是故意作戏，嘿，这第一等的伶优哪有他演的像！”众皆嚷嚷不止。唯独桑姑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说：“阿蚰绝不是恁样人，世子请明查啊！”众人见如此，又想起她平时与阿蚰最好，忙躲得远远的。

姜公听到桑姑哭闹，怒道：“你这贱婢，证据确凿，你还敢胡闹。来人，将她先关起来，明日严加审问，看她是否为同党！”便有几个兵架着桑姑走了。

世子又对众人道：“如今贼人已伏诛，咱府上又可重归太平了。明日我便写奏章将此事禀明天子。天子未有旨意回复前，咱府中仍由我做主。我如今约事三条：一者，着相关人等加速办理先王、吉碧等祭奠之事；二者，之前因调查此案，惊忧了许多人，本世子定会重重补偿；三者，这两日诸位被那贼闹得心神不宁，着实辛苦，今夜除各门、巷口和哨塔还留值守外，其余府兵，包括守卫我和各王子王妃住处的兵士，俱都回去休息。全府奴婢除参与祭奠之事的，其余的明日做假一天。且都快回去休寝，不可再喧闹，否则定罚不饶！”

众人听了欢呼鹊跃，便各自散去。世子转身对姜公道：“这两日有劳师傅，今夜不如在此安睡一晚，明日再回郡府如何？”

姜公笑道：“府衙事多，我还是先回去吧。且等世子忙完诸事，再来相聚如何？”说着不等世子答应，便转身走了。

世子带着七八个小奴回到住处，一进屋便听到嘤嘤哭声－－－原来张主事早已醒来，又跑来趴在吉碧遗体旁正哭呢。世子叫了几个小奴道：“你等去西屋收拾些上等布料，准备一会送去吉碧停奠处。”又叫另外几个小奴去东屋将遗体装敛了，自己又劝了张主事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