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却道,‘再看还是如此,不必了。孤王索性不起了,先在床上将养半日,等晚时宾客来了再起来会客。你等不必总是来问,一会给我送些药汤和小食来,摆在屋门口案上即可。孤头脑发瞢,还想再睡。’说完又翻身睡下。”
“你与老王说话时,离他有多远?看他病势如何?”
“我刚进屋老王便听见了,之后我便站在原地回话。看不清他脸色,只是听他依旧嗓音沙哑,比之前似乎没有好转。”
“那后来又如何?”
“之后我便回去照顾碧姐姐。午时她才醒来,说已觉无事,想去照顾老王。我说已经去过了,老王还要睡,要我俩晚些再去。直等到快日落时,碧姐姐似乎着急了,叫我等着,她先去老王那边看看。她去后许久不回,我便也去了。
快走到时,听见前面锣鼓响起,想是新王妃到了。这时又见王阿妈和碧姐姐急匆匆出来,定是去迎新的。我正不知是去是留,里面老王已看见我了,便道,‘吉蚨啊,你先去前厅招待宾客,我片刻即来’。我便领命去了前厅。”
“你还没进屋,老王怎么看见你了?”
“我与屋门近在咫尺,屋门没关,老王正面对着门站着,当然能互相看见。”
“后来又如何?”
“我到前厅时,宾客都已来到。此时天已黑了,我便叫小奴们掌上灯火,又请宾客稍坐,说老王殿下立时便来,又叫歌妓献舞。
过了一刻,老王才慢悠悠来了。正想问候宾客,这时新王妃亦自府门而来,虽然却扇,亦掩不住雍容华美,袅袅身姿,众人都看呆了。老王甚喜,走到主人案后站着。
等新人走了,老王便先对宾客寒暄几句,又道,“今日来者都是孤王至交亲友,不必拘谨。孤因旧疾发作,不胜酒力,先饮几杯,一会便要告辞了。诸位则要继续宴饮作乐,不醉不归,我叫近婢吉蚨给大家进酒如何?”众宾客拍手称好。
老王先敬了几巡酒,碧姐姐等人便回来了,老王又叫她也去进酒,又叫乐工、歌妓、相扑接连献艺,大家看的都兴志勃勃。中间有向老王敬酒者,老王都来者不拒。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老王渐有些醉了,又对近处的几个宾客敬饮几杯,便客气了几句,要告辞了。”
“这么多宾客敬酒,想来老王必是应接不暇了。”
“倒也不算。老王敬客人或是客人敬他,他都是坐在案后,不过举杯示意而已。”
“如此说来,老王似乎有些礼慢啊。”
吉蚨想了想,道:“我一直在下面伺候,亦见有宾客不悦。但老王毕竟嗓音沙哑,确有疾病,再者咱越王贵为帝胄,谁敢不满。反正有歌舞美酒,叫他们自顾畅饮得了。”
姜公笑笑,又问:“在此过程中,你只是来回劝酒么?”
“正是。这事甚是劳累,又有些客人不自重,趁我敬酒时欲行调戏。老王以前从不叫我做这种事。”
姜公收住笑容,意味深长的道:“或许这回是别有用意吧!”
吉蚨看着姜公,似乎不明白这话意思。姜公笑笑,叫她再说,她便将送老王去新房之事又说了一遍,与其他人所说的相似。
姜公想了想,又问:“昨日又你都做了些甚么?”
“昨日不就是案发之日?正如碧姐姐所说,我俩起得甚早。前一夜路遇妖邪,也不知主事们可否安排了别人去给老王伺起。我俩便急去膳房烧了洗面汤,听到卯时三通鼓响,便走去湖苑。之后的事如碧姐姐和大人说得一样。”
“吉碧在杏园中又感不适,后觉好转,才进去了湖苑。这过程有多久?”
“没多久,不过片刻功夫。”
姜公略想片刻,又问:“你与吉碧关系如何?”
“自然是情比姐妹,时时都在一起。”
“那吉碧与其父张主事,与府中人的关系又如何?”
吉蚨听到问这个,不由一怔,过了片刻,便笑道:“他父女都是与人为善的,对谁都好。”
姜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接着说道:“特别是对世子好。”
吉蚨点头称是,片刻后醒悟过来,只得不好意思的傻笑几声。
姜公见她这样,微微一笑,转而又问:“你对老王遇害这事持何看法?”
吉蚨似有惧色,过了一会才道:“我与众人看法相似啊!”
姜公见她已不愿多说,便笑道:“蚨姑娘,最后再问一事:当年是谁安排你进府,教你规矩?又是谁荐你成为老王近伺的?”
吉蚨想了片刻,道:“都是林伯。”
廿六罗绢吉蚨走后,姜公凝思良久,忽见秦文已站到身边,笑问道:“你对这二吉如何看法?”
秦文道:“我以为吉碧姑娘心有城府,又不露声色;而吉蚨姑娘则天真烂漫,心无杂念。”
姜公听了,轻摇摇头,道:“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可惜---
“可惜甚么?”
“可惜吉蚨更是个厉害角色!”姜公转身看向门外,似乎要再看看吉蚨背景,却早已远去了,便回头接着说道:“她本可以如她表面那般率真无邪,只是形势所逼,叫她不得不心藏缜密。以那般面目示人,是她明哲保身之道啊。她所知必多,却不愿或不敢说出,但又心存正义,话里话外虽看似平常,其实大有玄机。”姜公说着,又看向窗外道:“吉蚨姑娘,我定然不负你相助之意。”
这番话听得秦文云里雾里。姜公见他这样,只是微微一笑。
这时,只见何元抱着一个大油布包跑来了。姜公忙叫他进屋,关上门,问道:“有何收获?”
何元道:“我按大人指示,挨着墙基潜水搜寻,的确于一处水底找到了几件物品。”
“你找到东西的地方是否正对王府北墙下的一个出水口?”
何元惊道:“确是如此,大人如何----
“东西是否为一团罗绢绑着一个香炉?”
何元又一惊,道:“大人真是神了!”便将所抱的油纸包于案上打开:果然是一个镀金铜香炉,香炉腿上绑有布条,布条另一端系着一团罗绢。那罗绢被绑扎得像个长条粽子一般,虽是白绢,上面却有许多红色污渍。
秦文不禁疑惑道:“这些是何物?难道是凶器?凶犯已经用了铜灯台击杀老王,为何又用上了香炉?这绢又是做何用处?”
姜公道:“你不记得我曾说‘老王被灯台击破头颅前已经死了’么!那灯台不过是第二件凶器。真正致死凶器,若不出我料,便是这件!”说着便用手指着那团湿淋淋的罗绢。
秦文见姜公说罗绢是凶器,忙问道:“怎么会是它?那这香炉呢?”
姜公道:“这罗绢说大不大,说小亦不算小,需绑成这般形状,才能通过下水口。这铜炉不过是做为坠物将罗绢沉入湖底的。”
秦文听了不但不明白,反更惊疑。姜公便叫何元将绑扎罗绢的布条小心割断,再将罗绢慢慢展开,快到尽时,却露出一把铜锁。那锁是居家常用的普通长锁,锁孔中还插着钥匙,另一头则染上一些深红色污渍。
姜公看到这锁,又轮到他十分意外,自言道:“此物是做何用处?”想了一会,便先不管它,叫何元继续展开那团罗绢,摊开到地上。只见这块绢约八尺见方,绢质上好,虽然泡过水,依旧亮丽滑润,只是那些大大小小被染成红色的地方,不成图案,绝不是有意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