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她说,“但一直没能找到。我也想过去找舒晴,但害怕把自己暴露给x,最终作罢。经过几天的慎重考虑,我决定开始调查赵海时。”
“请说说过程。”我说,“你是怎么接触他的?”
“我不能直接接触他。”叶秋薇说,“谢博文和丁俊文都是我的熟人,陈曦没有跟我直接接触过,王伟是主动找上的我。所以之前,我才能完美掩饰自己的意图。赵海时跟前四个人不同,他是e厂的人,跟我也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别说主动接触了,就是想办法让他接近我,时间久了,也难免引人怀疑。”
“那你是——”
她说:“我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调查了他的生活、工作情况。他是74年的人,高中没上完就辍了学,倒腾过水果,摆过地摊,当过建筑工人。97年,a集团收购e厂,员工大换血,他进入新组建的e厂当了一名生产工人。到了99年,他已经升任车间主任,次年进入新成立的市场部,03年成为部门经理。04年春天,他娶了市场部一名职员为妻,五个月后就有了孩子。他老婆名叫肖小燕,82年的人,婚后辞了工作,开过美容院和花店,07年开了一家女子健身房,一直经营到了10年。”
我尽可能把她的话记到脑子里。
“我明白了。”我说,“你想通过他老婆来了解他。”
叶秋薇满意地点点头:“我到健身房去了十几次,对肖小燕进行了细致的了解。她上午从来没去过,总是在下午三点半左右步行到达,晚上六点左右在健身房里吃减肥餐,然后步行回家。她和几位老客户关系很好,每次都会跟她们聊很久。我观察了那几个客户,发现她们存在很多共同点:皮肤很白,喜欢穿暗色的衣服,扎马尾辫,乒乓球打得很好。为了让肖小燕主动接触我,我花了一个星期练习瑜伽和乒乓球,同时研究了她每天步行前往健身房的路线。09年7月20号下午三点,我扎了马尾辫,穿了一件深棕色背心,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她在三点十五左右出现,我慢跑着从她身边经过,然后假装不小心掉了钥匙——我在钥匙链上挂了一支乒乓球拍模型。她捡起钥匙还给我,我主动跟她聊了起来,还说,诶,我好像在前面路口那家健身房里见过你啊。她说,我就是那家健身房的老板。之后她问我有没有办会员卡,我说前几天先了解了一下,现在就准备去办呢,想不到就碰见老板了,真是天意啊。”
我满脑子都在幻想运动型的叶秋薇会是什么样子。
她继续讲述:“我说天意本来是为了套近乎,她的反应却让我有了意外收获。她说,对对对,就是天意,这人间的事啊,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我当时就觉得她很信命——她的这一心理特点,成为我后来操控她的关键。”
我默默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们一起步行去了健身房。”叶秋薇说,“路上,她问我是不是喜欢打乒乓球,我说从小就喜欢。话题打开,我们从乒乓球聊到童年,从童年聊到家庭,又从家庭聊到男人和女人。等抵达健身房,她已经开始叫我秋薇姐,我也亲切地叫她小燕。她帮我办了会员卡,又亲自给我介绍了各种器材和项目,还带我认识了几个朋友。之后,我们打了一个小时的乒乓球,五点左右去了休息区。她洗澡很快,我出去时,她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一本小开本的书,书名是《周公解梦新解》。”
我说:“她确实很信这些啊。”
“是。”叶秋薇说,“我躺到她身边,问了一句,看什么呢。她不好意思地把书放进包里,说就是瞎看。我笑道,我以前也喜欢研究周公解梦呢。她很惊讶,问,大学教授也信这个?我认真地跟她说,为什么不能信,《周公解梦》也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不禁问了一句:“你真这么认为?”
“也许有吧,但这不重要。”叶秋薇如此回应,“重要的是,那本《周公解梦新解》是硬皮的精装本,封皮很旧,而且有好几处明显磨损,显然已经买了很长时间,并且经常被翻看。爱看周公解梦的人,想必也经常做梦,而梦境通常能反应一个人真实的内心。如果我能了解她的梦境,就能更多地了解她,或许还能通过她了解她丈夫。”
“释梦。”我点点头,“又是精神分析学。”
“其实我没怎么研究过《梦的解析》。”叶秋薇说,“关于梦,我有自己的理解方式,未必和弗洛伊德相同。同时,弗洛伊德只是把梦境当作一种心理活动现象,我却认为,梦是一种可以掌控的心理工具。”
我听得不太明白:“梦确实是用来了解内心世界的工具,但‘掌控’一词怎么说?难道你能控制其他人的梦境?”
“用暗示。”她解释说,“通过暗示影响一个人的心理活动,从而干预其梦境。这种手段虽然无法精确控制,但或多或少都会起到作用。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带孩子去游乐园玩,他很想尝尝棉花糖。但你就是不让他吃,后来,你通过别的方式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看似忘记了棉花糖,但其实没有。他想吃棉花糖的欲望没有消失,只是受到压抑,停留在了潜意识之中。如果他当晚做梦,梦境很可能和游乐园有关,而梦的核心,极有可能是对棉花糖的渴望。”
“梦是欲望受到压抑后的展现。”我若有所思,“这是《梦的解析》的核心思想吧。”
“我只是举个例子。”叶秋薇停止分析,继续讲述她和肖小燕的事,“言归正传。听了我的话,肖小燕来了兴致,跟我说起她对周公解梦的看法。她说,我觉得吧,梦就是老天爷给人的启示。但老天爷的启示,咱们凡人未必能懂。而《周公解梦》,就是替老天爷解释启示的书。”
我说:“她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呢。你是怎么回应的?”
“附和。”叶秋薇说,“我装作惊讶地看着她,说,真是找到知音了,我跟你想的完全一样,越研究科学啊,我就越觉得人类愚昧,造物主——也就是老天爷——本着怜悯之心给人类指路,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梦吧。我还举了一些例子,说很多古书里就记载,大人物出生前,其母都会做一些带有预兆的梦,就是老天爷的指示呀。所以说,梦的存在,也证明世间的一切都是早有定数的。”
忽悠宿命论者的话让叶秋薇这么一说,还真挺像回事。
她继续讲述:“肖小燕听了我的话,兴致盎然地跟我聊起了梦和宿命。她很快就告诉我一个秘密,说她晚上睡觉很少做梦,即便做了也记不住。但她有午睡的习惯,每次午睡都会做非常清晰的梦,而且好几天都不会忘。”
“听你的描述,她不像是个用脑过度的人。”我分析说,“每天午睡做梦,看来她潜在的压力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