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想了想问:“他发病前有征兆么?情绪有没有出现过大的波动?”
“有。”云灿霞肯定地说,“他第一次犯病是大前年夏天,其实春天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有点不正常了。一有人来串门,他都先躲到门后看看,是女的还好,要是看见了男的,他就显得可不自在。第一次犯病就是因为瑞强家两口来玩,他一看见瑞强,就直接躲到了里屋,瑞强进去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踢了瑞强一脚,还揪住他的头发。瑞强都出门了,他还撵上去锤他,说啥‘我弄死你’‘我锤死你’。从那往后,基本也就没有人敢来串门了。”
“x你妈!我弄死你!我弄死你!”不远处的房门内,再次传来张瑞林的吼叫。
明知他被牢牢绑着,我心里还是一阵忐忑。我跟云灿霞又聊了几分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最后问道:“你回忆一下,09年过年前后,他有没有干过什么奇怪的事?比方说,有没有跟什么陌生人见过面?”
云灿霞回忆片刻,眉头一皱,说:“有件事有点奇怪,但不是陌生人。就是09年正月,才过年不几天,瑞林突然去了一趟市里,说要去看看张瑞宝。”她解释说,“张瑞宝也是立张的,但跟我们家是四代开外,已经不算一脉了。他好些年前把张瑞卿杀了,坐了牢。瑞林以前跟他关系不是多好,而且他都坐牢七八年了,都没去看过,那次却突然说要去看。我当时还觉得可奇怪,问他为啥要去,他来了一句:瑞宝叫我去哩。”
我把这句话记下,沉思片刻,一时想不明白:“去之后呢?他回来又跟你说什么没有?”
云灿霞出神地想了半天,呼吸均匀,胸口一直在有节奏地起伏。突然,她在吸气的过程中停了半秒,没吸完就迅速呼出,与此同时,她面部的表情虽然没有大的变化,右手却轻轻地捏了捏右腿膝盖。之后,她看了张占武一眼,迅速低下头,身体后倾,椅子也朝远离张占武的方向挪了挪,双臂交叉于胸前,低声说:“倒也没啥。”
我迅速明白了她的心思:她肯定想起了什么,但不想让张占武知道。于是我说:“那行,我今天来的目的主要就是做个初步了解。治病不是急事,既然今天瑞林状态不好,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回去把你们刚才说的信息汇总、分析一下,过段时间再过来给瑞林做详细检查吧。”
两人也不留我,客套几句后,我就跟张占武一起告别离开。走到村口,我假装落了手机,独自返回了张瑞林家。云灿霞一边帮我找手机,一边问我治好张瑞林的可能性。我把手机拿出来,假装找到,随后问道:“09年过年那次,瑞林从市里回来之后,又跟你说什么了?”
她一时愣住,欲言又止。
“你不方便对别人讲。”我说,“尤其是村里的人。”
她一脸诧异:“你咋知道?”
我笑笑:“我是研究心理学的,别人想什么,看一眼就知道。”
说这话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叶秋薇悄悄改变——或者说改造。
“难怪了。”云灿霞的目光满是敬意,“张大夫,瑞林的病真能好么?你这么有本事,肯定有办法吧?”
“那要看你配不配合了。”我看着她,“只要是跟瑞林有关的事,都请你务必告诉我。我了解得越详细,对治疗帮助越大。”
她咬咬嘴唇,缓缓坐到沙发上,顺了顺头发,挣扎许久,才低声说道:“他在市里住了一天,回来那天提了个黑皮包,装着二十万块钱现金。”
我沉住气问:“谁给他的?”
“我问了。”云灿霞说,“他也没跟我多说,就说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我又问,“那他有没有说,这个人为什么要给他钱?”
“说是帮了他的忙。”
“什么忙?”
云灿霞咬了咬嘴唇,压低了声音说:“他也没有明说,但我慢慢明白了。那个人给他说了一些话,叫他去监狱里说给张瑞宝听。你可能不知道,他去看过张瑞宝之后没几天,张瑞宝就在监狱里死了。后来,瑞林有一次喝完酒给我说,灿霞,是我给张瑞宝害死的,等于是我把他杀了。我也听不明白——”她愁眉不展,“大夫,这会跟他的病有关么?”
“很有可能。”我说,“而且就算没有关系,说出来对你也是个好事,不然也会像他一样憋出病了。”
她抹了抹泪:“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村里人早都怀疑我们家包鱼塘的钱来路不明。要是叫张瑞宝那一脉的人知道了瑞林的事,可就不得了了!四爷跟他们是一气儿的,所以我刚才才不敢说。”
我点点头:“这个你放心,我问这么多就一个目的,就是治好瑞林的病。跟他有关的每一个细节都很有用。你再好好想想,关于09年年初那件事,有没有忽略的细节?比方说,他在市里还带回来什么东西,还给你说了哪些话。”
她陷入沉思,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见她如此,我想了想问:“你说他在市里住了一夜,住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听了这话,她眼睛突然一亮,起身去了里屋,两分钟又回到客厅,拿了一张卡片递给我,说:“他也是没出息,没住过高级大酒店,那次就带回来一张酒店的说明书。给村里炫耀了好几天,我后来就给放起来了。”
我接过卡片,那是b市一家五星酒店的简易宣传手册。我翻了两下,在倒数第二页的空白处看见一串数字:
1727。
我问云灿霞:“这是什么意思?瑞林跟你说过么?”
“说过。”她点点头,“为了炫耀嘛,说这是他住的房间号。”
返回b市的路上,我把09年年初那起监狱血案的前因后果详细梳理了一遍。
根据这些信息,可以得出三点结论:一,徐所属的神秘组织的确拥有一定程度的国家力量,二,徐毅江对组织来说非常重要,三,在神秘组织和a集团的斗争中,监狱系统是向着神秘组织的。
a集团的目的是让徐毅江死,所以审判阶段完败后,他们自然会继续想办法。比较简单的做法是买通狱警或者犯人,让他们直接除掉徐毅江。但一来,监狱系统并不帮着a集团,二来,这么做虽然简单,却容易留下痕迹和把柄。
与此同时,因为监狱有着极其严格的隔离措施,想让x对监狱内部人员施加影响,也没那么容易。
为此,a集团一直在寻找机会,徐毅江也因此在监狱里多活了三个多月。09年年初,经过长期的观察和筹划,a集团终于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以金钱诱惑张瑞林,让x教给他一些暗示方法,再让他以探视的名义接触张瑞宝,对张瑞宝施加影响,从而除掉徐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