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迷醉于都市的灯红酒绿,在一场场不属于自己的繁华声中,肆意消耗着青春,迷失着自我。这其中不乏有更美丽动人的女子,以优雅的姿势翩翩而来,或者以决然的态度,绝尘而去。
真个回顾起来,荣辱浮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时间呆得久了,接触到无数行行色色的人,我逐渐发现,原来人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想法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在许多情形下,他们几乎长了同一张面孔,都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望着整个世界。唯一可能不同的,顶多是曾经的梦想不同,日后的追求迥异,仅此而已。
在这些年的时间里,我极少与家里联系,所知的消息也是通过母亲言语获得。黑皮坐牢,我没有回去,姐姐出嫁,我没有回去,虎子上大学,我也没有过问。我一直在等佛珠自然破碎的一天,却没有料到,一等,就是六年。
等等这一天降临时,我终于松了口气,陪一个向来对我照顾有加的哥们喝了顿酒,听着他拍着我的肩膀大吹牛皮。这几年里,他不断告诫我,做人要学会现实,要适应这个社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方式。而且做人,必须按照各种不情愿的姿态去活着。
而没了鬼神侵扰,我发现,所谓鬼神,无非两种,害人,或者不害人。但人,你永远无法如此归纳。
我也明白,很多抉择之时,要么,选择对自己好,代价可能会伤害一些曾经重要,或者即将变得不重要的人。若是选择对别人好,那么就努力做到他们所期望的姿态,去伤害自己本心。似乎永远,都是两难。
只是当一切事过境迁,想想往日,执着与坚持都变得不重要之时,或者你觉得不重要那便是不重要时,那么剩下的,也只有伤感了。
这是我回到故里,站在和同桌女孩分别时的地方,看着完全与旧日不同的建筑时,唯一的心情。
阔别已久,难免近乡情怯,或许我并不是多么喜欢生我养我那个地方,但离别已久,人事已非,自己现在一个陌生人回去又会是如何光景呢?那个村庄,我极度厌恶的三婶和云婶,这种人是否还好端端活着,到处挑唆是非,以此为乐呢?
时值年关,大街上热闹非凡。当客车驶入镇中,许多熟悉的景物开始在车窗外飞快倒退,这其中不乏有更多不曾有印象的地方,总而言之,一切已经大变了模样。在我感慨家乡变化之巨时,马路上一条条横幅吸引了我的注意,象征喜庆红布上面的大字已经有些脱落,看起来已经挂上了好几年,但内容却让我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热烈庆祝本镇叶欣同学考上清华大学……
这是横幅上的内容,右下角则标明了时间与届级。镇上只有一所破破烂烂的高中,而那一届,据我所知,有这般优异成绩并且名字相同的,只有同桌女孩一个人。
身边乘客望着横幅上赞不绝口地说了起来,话题自然围绕在叶欣身上,说她是如何如何地努力用功,考上清华后学校直接包揽了她几年学费,还给了几万的奖金,说起她的父亲是本镇出了名的建筑商,已经举家搬往外地……
原本有些低落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甚至有了许多莫名的欢欣,我突然觉得世界前所未有的明媚,心头超乎想象的轻松。那个老被我欺负的小丫头,还真是,挺厉害的嘛,幸好……
回到家中,姐姐正在随母亲忙里忙外,父亲搂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在看电视。我提前有告诉说回来,他们倒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情绪激动自是难免,血浓于水,这是将人与人联系到一起最重要的枢纽。
简单说了下外面的生活,母亲不由有些感慨,看着我的目光满是温情,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读书也不要紧嘛,好好上班!反正人就是这样,闲的闲死,做的做死,笑的笑死,怄的怄死。比不了,比不了!”
我张了张嘴,有些无言以对,没有达成他们的愿望,始终是母亲心里的疙瘩。
就这样过了些悠闲的日子,每日与家人说说话,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很快到了过年的时候,我才懒懒地出了门,任由刺骨的寒风刮在身上,礼貌地与村里人打着招呼。
在村里转悠时,却不想碰到了虎子,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个漂亮的女子,模样与同桌女孩有几分相似,相互间亲昵地挽着手说话。虎子看到我时表情微微一愕,神色迷惑地盯着我上看下看,良久才认出我来,有些不自然地跟我打着招呼,点了着头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还按照辈分,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爷。
我想,总是有那么多无形的东西,像是一把把利刃,有那么个瞬间,就能把原本关系很紧切的两个人给切开,然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或者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这声小爷,也让我明白他都看开了,我也看淡了,只是再也回不去了。怀着莫名的异样心情,我转到三婶家附近,看到他们家在吵架。堂哥又找家里要钱,不给就打人,父亲跟我说过,堂哥不学好,也去当了混子,迟早也是要吃牢饭的。
我远远地看着,并没有走近,听着三婶哭得惊天动地,那足以和雷鸣媲美的大嗓门此时吐出的全是委屈与苦水,向周围人数落着堂哥种种不是,比如成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找家里要钱。话还没说上几句,却见凶神恶煞的堂哥从屋里冲了出来,扯住三婶就往墙上摁,然后一手捏住三婶的双手将其制服,另外一手掐着三婶脑袋,不停将三婶的嘴朝水泥墙上进行摩擦,在三婶鬼哭神嚎中嘴上鲜血淋淋……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我家养的母鸡孵出许多小鸡,三婶抓去了一些。然后鸡长大后,有只鸡特别喜欢啄人,逮谁啄谁,连堂哥和三婶也不放过。那时候,三婶经常将那鸡抓住,又舍不得吃掉,只好将其摁在地上,不断磨着那鸡的尖嘴,给它磨平才罢休,边磨还边骂。
如今,三婶与记忆里的那只鸡十分相似,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报应,秋师傅说没有,老和尚也说没有。但我固执地认为,这,就是报应……
过了年,在镇上看到了黑皮,这小子如今已经改过自新,老实杀猪赚钱。他看到我很开心,露出一口常年被烟熏黄的牙,给我递烟,被我拒绝了,好多东西,很久前,我就已经戒了。
分别时黑皮给了我一封信,那种折叠信笺的方式很是熟悉,信纸早已泛黄,娟秀的笔迹跃然纸上,我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忆不清那张主人的脸。
余蓝:
在初中一次大病开始,我一直在做同样的梦。梦里的世界全是一片漆黑,伴随我的只有孤独与冰冷。我不知道在那个梦里呆了多久,好象有很多东西试图伤害我,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也不知道哪一天,我在那个梦里看到了光明,看到了你,你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黑暗,带我跳下深渊,回到人世……
也许那个时候,心里就有了你的影子吧,虽然你老欺负我,老作弄我,让我恨得牙痒痒,可是我想,我一定很喜欢喜欢你吧,不然何必一直作践自己呢。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他面前自己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欢喜的心却开出一朵花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