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821:24:00
第一百二十一章金砖（2）
秋师傅如此许诺令我兴奋之下忘乎所以，连声答应下来，整个早晨心情都沉浸在激动中久久难以自拔，直到日头升高将世间浓雾慢慢驱逐散后，才稍稍平复上一些。待到好整以暇，独自吃过秋师傅为我准备的餐点后，已经是上午了，我告别了秋师傅踏上回舅舅家的小路。
虽说现在吴姐音训全无，但以后总会回来的，姐姐这些日子陆续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吴姐的事，情况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让我心里大石头全然落地。即便秋师傅今天不提此事，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将吴姐带来请他诊治。
秋师傅的手段是那么神奇，他的床更是存在着不可思议的秘密，在我看来和活神仙没什么两样了。此时我方才明白为何村里人见到秋师傅都是既敬又畏的神态了，这个矮小老者真的很神奇，神到若不是亲眼所见对于常人来说根本难以置信，哪怕和他相处时间不短，见着轶事不少的我都有些怀疑，怀疑自己是否在做着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一场囊括了我所有童年欢乐与悲伤时光却迟迟没有做完的梦……
回到舅舅家后，看到坐在屋前藤椅中，满脸皱纹却挂着满足笑意的姥爷，在大姨那边压抑难受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我走过去依偎在姥爷，告诉他肉女走了。
姥爷从母亲口中早已得知此事，闻言也只能摇头叹息，抓着无毛的秃头沉吟半晌，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时间太久，肉女本名叫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说起来肉女和姥爷这边也有那么一点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曾经肉女的家也是挺富足率先在他们村里盖起了小洋楼，只是生活往往有着那么多不可预料，等肉女弟弟以及父母相继过世，她又被叔叔婶婶霸占了楼房赶出家门，姥爷说肉女吃死人鬼魂就是自肉女那叔婶嘴里传出的……
姥爷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肉女匆匆入殓，也没个牌位什么的，墓碑上的名字我也没记下，如今人死如灯灭，却连名字也没有留下，当真是件极其荒凉之事。那日在大姨家，我和母亲那天被几个怪老头拖走，秋师傅只跟母亲大姨单独说，问及母亲她也不肯多言。如今满脑袋疑问的我我只好缠着姥爷，一直摇晃着他的胳膊。良久后姥爷拿我没办法，只是告诉我没事了，那几个鬼已经死了被肉女吃了。至于肉女为什么能吃鬼，姥爷猜测说是因为肉女生来异相，鬼怕丑人，越丑越怕。而那几个鬼为什么要害我和母亲，很可能是因为我或者母亲无意中看到了它们……
对于此等说法我也不知该不该信，鬼怕丑人这几个字我估计是姥爷自己根本不懂，完全是杜撰出来蒙我的。见我不信，他有些生气对我吹胡子瞪眼，说在古时候就有个叫钟馗的人，长得极为丑陋但学富五车而且生来就会抓鬼，在科举考试里高中了状元，但因为长得太丑陋不为皇帝所喜被冷落只好回家种田，结果种田养不活自己的钟馗只好去抓鬼来吃，一日三餐都是如此，什么用吊颈鬼做汤啦，拿婴儿鬼蒸饭吃啦，从河里捞起水鬼下酒啦，结果越吃越丑越丑越吃……
总之姥爷嘴里的钟馗很厉害，吃鬼像吃猪肉啃鸡爪似的，姥爷见我愈发不信，又信誓旦旦得说三国里有个叫庞统也是吃鬼才变得丑，在落凤坡就是被鬼寻仇来了……直听得我双眼白翻赶紧逃回母亲身旁，还好我看过《三国演义》，不然我还真信姥爷这满嘴胡话，感情长得丑还有好处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姥爷几乎天天缠着要给我讲这些，一副不说服我势必不肯罢休的老小孩模样，母亲牵挂家里琐事在回这边两天后离去。那日天还没有亮尚且处于黎明前，我就被姥爷叫醒，和舅舅一起出门送母亲，过了村口出了山舅舅便转身回去，他毕竟白日里还有活干。姥爷牵着我打着手电费力地照路，周围满是粘稠的黑暗与密密麻麻的山坟，母亲原本不愿姥爷这么大年纪还奔波劳苦，但舅舅舅已然回去她又没胆子一个人从这遍布山坟的羊肠小道穿越，只得依了姥爷，走了许久天后开始大亮，我们也彻底走出了山坟的范围，压抑的心情方才彻底松懈。
起初我有些埋怨母亲如此赶早，路上姥爷说县上到市里一天只有两班车，早上九点一班下午两点一班，下午的车实在太晚只能赶早上的，若是错过这一天就白来了。到达县城进入破旧的车站后，我发现时间已经八点半了。趁着母亲去上厕所的工夫，姥爷领着我去水果摊边讲了半天价，称了许多水果，伸出略显颤抖的手自衣襟内摸索半晌掏出块叠得极是整齐的老旧手绢，慢慢翻卷开来露出其内一叠叠纸币，数额最大也不过五元，旁观的我只觉阵阵心酸……
待到母亲寻着我们，看到姥爷塞到她手中一大袋水果就有些嗔怪，埋怨姥爷乱花钱，就欲从兜里掏些钱给姥爷。姥爷一见母亲这架势就火了，两眼一瞪开始脸红脖子粗，两人推委半天母亲只得讪讪收回掏钱的手，与姥爷说了会话，又嘱咐我定要好好听姥爷与舅舅话等假末来接我。正依依惜别时公汽缓缓驶来，一堆人奋力朝上挤着，母亲顾不得多说用力握了下姥爷的手，娇小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母亲与姐姐走后日子开始变得了然无趣，表哥伤势已然痊愈，但因为年龄与思想缘故我和他并不大和得来。姥爷村子还是有些其他小孩子，虽然极好相处待我也很是热情，但语言沟通上有一定障碍，他们并不像姥爷那般会特意语速放慢与我说话，交流困难时彼此间常常眼光里充斥着不解与陌生，更多的则是客气。久而久之我也不大再去寻他们，每日辗转于秋师傅和姥爷两家间，偶尔与表哥下河抓抓鱼，田里摸摸泥鳅，或是挖开土来捉些肥大的泥鳅用力摔死，绑在木棍一头的线上找个池塘钓一下午虾。在阴天的时候我还会跟表哥去山里转转，看他在地里或者山中下下捕兽夹，在田里埋埋鳝鱼篓子之类的活，一到烈日当空我们就不愿意出门，那炽热的温度实在有些吃不消。表哥手艺极好，下的捕兽夹经常能打到兔子、野鸡与刺猬之类的，最令我目瞪口呆的则是他抓蛇的绝活……
有天我拿着条蛇皮袋子跟着表哥转到村里某个无人处，他眼睛一亮从石头缝隙间寻出一些蛇蜕来，还将白花花带着骚气的蛇蜕装进袋子里说要拿回去泡酒，接着他翕动鼻子猫着腰四处找寻着什么。我紧张兮兮的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忽然看到表哥站定，我凑过去看到在石头缝隙中竟然露出一截粗壮的蛇身，比成人拇指还粗上几圈，表哥两根指头离奇地掐抓了蛇尾接着略一缠绕朝外拉着，开始如同拔河般一点点拉着，后来猛一用力将整条蛇扯了出来触电般用力陡啊甩啊，那晚我第一次吃到了蛇肉……
这种悠然自乐的日子过得很快，对于秋师傅也不会再产生半点生疏感，每晚他为我诊病并且时常给我喝些奇怪的东西，大都是些写好的黄符烧成灰化在开水里，强迫我咽下，虽然余烬化在开水里那味道极是怪异但知晓他全是为我好，只能顺从……
很快暑假就过了一半有余，气温持续升高变得炎热无比，外面的大地都有些龟裂。来姥爷这边已经有许多日子，我发现挑水都是姥爷负责，每次他都努力想挺起再也无法挺直的腰身，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挑着满满两桶水晃荡到舅舅家后总会只剩两个半桶，沿路泼洒的水迹代表他已是力不从心，我极想帮他一把，可是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抗着锄头陪姥爷去山间开开荒地，或者帮姥爷挖挖花生，虽然太阳毒辣活也很辛苦，但一天时间总能在毫无察觉中溜走……
这天下午我和姥爷依然在一片山头上开着荒，这座山离村子不是很远，我们在山背面稍稍能避下逐渐西斜的日头。周围有很多村里老人，当中夹杂着不多年轻男女，一个个挥汗如雨开垦着地头，边聊天边干活，渴了就掏出自带的饮料瓶啜上一口，偶尔从地里刨出条蛇来都会嚷嚷着用农具将其抛得老远，看得我胆颤心惊生怕蛇会溜回来咬上我一口，好在这种担心并未变成现实。
我帮不上什么忙，姥爷怕弄脏我衣裳，让我站在地头陪姥爷说话。正说间，姥爷已经将这块地整个都开垦翻转过来，像牛犁过般足有半米多深，他翻着翻着，镐子忽然从土里翻出什么东西来，在阳光照耀下微微有些晃眼，我离得有些远看得不大真切，只看到个黄色的物体。
姥爷并未理会，继续举起镐子挖了片刻，像是突然省悟过来，弯腰从地上将那块黄色物体检了起来，嘴里“咦”了声，道了句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人生得高大声音也比较洪亮，哪怕是低语听在旁人耳里都清晰无比，四周围的地头十分之近，当下就有几个人放下农具走了过去观看。这几人都是村里熟面孔，虽然我叫不上名但依稀认得，他们瞅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有人还用满是泥的手抓着头发，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也凑上去观看着，捏在姥爷手里是个四四方方的黄东西，比火柴盒体积要大上一些，好象还雕刻了些文字与图案，几个村里人伸长脖子凑过脑袋看着，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几个年轻汉子走了过来，有个伸手在这黄色物体上摸来摸去，姥爷刚准备把东西递于他看，旁边有个妇女一拍大腿。
“哎呀，这好象是块金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