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声音里都带出哭音。“如今她藏在一大片稻子里，小龙又认不出哪一株是她。我对着那片稻田说了一早晨，跟她从天黑说到天亮，她也不回一声。”

小亥又长长叹声气，自顾自道：“上次和老亥公公哄了她，又抢了她的雨令去下雨。如今小亥就是说破了天，她也不肯理我了。”

二人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你这小龙，难道是看上了那仙官，想要拐了她做你龙王夫人不成？”小龙声音扭捏无限起来：“小亥又不是老亥，龙王又不是太监，想娶个夫人难道不行？”

听它又在井里叹息不绝，二人不知为何不觉同情，反而不禁发笑：“你这小龙王说谎圆谎，越说越荒唐，越圆越不圆，活该你惹得那仙官生气，瞧你以后还说大话不？”

那小亥沮丧得水泡也不冒了，蔫蔫地在井面吹出几道细纹，哪有半分呼风唤雨、神通广大总龙王的气概？二蚕娥便道：“罢了，叫小邢去买几块点心供品，叫您舒舒心。

小亥听见供品，大喊起来：“嗳哟，险些忘事了，今日跟老亥约了去搬银子！失陪失陪，小龙要去了。”

因为昨日的暴雨，一路的河沟水道都涨满，小亥游得轻快无比，御田里也灌满了水，小亥一个翻身就翻进田垄下水沟，老亥早已到达，把田沟里的金银都搬上了田垄，排得整整齐齐，正津津有味的用爪子细细摸着数点。

不想那一亩二分地有两个坛丁在看查水情，恰走到这田垄上。其中一个脚下一绊，一跤就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一个银元宝压在膝下，那人大喊一声：“哎哟，这土看着松软，怎地这样硌人？”说完站起身，甩甩脚间就把那银元宝踢飞了去。

老小二亥晓得他凡人看不见这天银，心里不禁暗疼。那人还在田垄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直骂今日邪性，看着没石头，怎的一路绊个不停？

眼见他又要抬脚，老亥心痛难忍，忍不住朝他脚上吹了一口火息。那人脚踝一阵火烫，厉声怪叫：“有蛇！有蛇！”

另一名坛丁赶紧奔过来，扶了这人回去上药。听那人已经急得哭出来，老小两亥哈哈大笑，乐不可支。把昨日的金银瓜分一遍，各包了一大包。

老亥道：“你如今要去天上做官，可晓得做官的规矩？”小亥一转龙头，道：“自然晓得，不就是要爱民如子、清廉正直，不可假公济私、懒怠瞌睡这些事？”

老亥道：“咳咳，一看你就不明白。去了你先拿几个大金锞子去巴结上司，他便给你分个好差使；再拿几个银锭子没事就请客做东交结同僚，才能凡事有个照应。以后你再想做什么，就自在了。”

小亥诺诺，还是有些迷糊：“那这堆财宝岂不是白得了？”老亥奸笑起来：“也不是白得了，以后你没事旱它几个月，皇帝不就又给你烧去了？”

小亥恍然大悟：“嗯嗯，原来是这样，就跟我哥哥的买卖一样嘛，不给香火，就翻你的船！嘿嘿，多谢公公指点！”

老亥道：“不用谢，您上天以后，莫要忘了老龙，发旱发水之前，预先给个信儿就成。”

小亥问：“公公你又不吃人间烟火，难不成要趁火打劫、囤了米面等水旱时高价去卖给那些百姓？”

老亥道：“老龙倒不是那样坏心眼。你不晓得，朝中有人好办事，将来得了你的信儿，随便找个土地公公，叫它出神签给百姓，老龙就与它分些香火钱，岂不利人利己？省得老龙成天给太后冰镇西瓜，赚那几个辛苦钱。”

离开御田前，小亥又心存侥幸，喊了数声仙官。除了头顶飞过的乌鸦呱呱直叫，再无第二个人回应它。

小亥拿了这包金银，按捺不住心中兴奋。以为富贵不还乡，就是衣锦夜行，如今又当官又发财不回去显摆显摆，看看哥哥、羡羡乡亲，简直天诛地灭。

于是又游到张家湾去见了哥哥那帮贼伙，龙口一张，要摆酒宴客。

群龙闻得小亥要上天做官，都齐来道贺。

它哥哥却不热衷，直说小亥不是个当官的料，不如跟它做强盗。群龙都道：“它好吃懒做，志大才疏，哪里又是个做强盗的料？”

最后说到下雨那事，委实把群龙羡慕得龙涎长流，香飘十里。小亥得意，遂从头说起：“话说天地鸿蒙未开之时……”

此后开天辟地、填海射日、治水造字……悠悠五千年岁月过去，最后，他老人家下了这场雨。

张家湾那水陆码头，灯红酒绿如销金窟一般。小亥兄弟难得挣得一回面子做东，出手阔绰，纵情铺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把骰子掷输赢。

看的是鲤鱼名角翻筋斗、听的是螺蛳姑娘唱新曲，皇帝一般的过了两晚上，把这上天做官的规矩银子花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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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亥酩酊大醉的回到蚕坛，在井里团团打转，嘴里乱唱着新学的风流小曲：“他两个风流才子，美貌佳人，一双才貌世无赛，一个是那半推半就，一个是又惊又爱，一个是姣羞满面，一个春意满怀……”

夏春秋听得脸红，跑到井边道：“小龙王，哪里有什么才子佳人？你莫高兴过了头，皇帝还未去天坛，你就不晓得姓什么了！”

小亥又转了半圈，才停下来，迷迷糊糊道：“嗯？你们不晓得？小亥姓敖。”二人道：多谢你相告。小亥晃着抬头：“小亥想要山楂糕。”

三人哑然失笑，道：“好，好，叫小邢去买！”小亥又憨态可掬地说：“小亥不要街上买的，小亥想要御膳房点心局做的。”

春夏秋大笑：“那你求我们不着，除非你游去宫里，问冬美人帮你讨点儿来。”

小亥真的就此进了宫，摇头摆尾，钻沟过渠，一直游到了那冬美人住的西暖阁。不晓得哪个妃子养的哈巴狗儿闻见这生龙味道汪汪乱叫，才总算把他叫得有些酒醒了过来。

这几日，冬至正在那里学做妃子的规矩，一时学站、一时学坐、一时学吃饭、一时学睡觉。

别人妃子进宫这一关苦不堪言，这冬至一则宫女已做得娴熟，二则心里想着那日的青罗伞下鸳鸯立、梦着将来锦绣帐里比翼飞，偏要把这苦黄连当作糖耳朵来咽。

学了三天，管这宫的女官孙姑姑站得笔直的道：“美人别事都好，就是吃饭吃得太多。”指指墙上美人鹦鹉图：“您瞧，挂这图就是提醒您，这做美人的吃饭就要和鹦鹉一样，一顿只能衔两小口儿。”?

冬至陪笑说：“我打小牙口好，肠胃健，就喜欢吃。”

孙姑姑翻了个白眼，在桌子上敲敲戒尺说：“今日开始不许吃饭，直到把牙口饿软，胃肠饿小为止！”

又对宫女们道：“看着美人，不许美人偷吃！”

冬至下午饿得头晕，道：“妹妹们，再给我倒杯茶。”宫女答：“美人娘娘今日喝了几十杯茶，肚子鼓得像青蛙，腰带都松了三回。再给您喝，必要给孙姑姑罚。”

冬至又央道：“饿得不行，没有茶来杯凉水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