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洁的心痛得就要裂了:笛子还是那么心软。如果她刚才不是那么护着梅若云,如果她不是因为可怜红爻,她一定还会好好的!红爻,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那些善良的人呢?杜雨洁在心中质问着那个假扮无辜来到他们面前的红爻,恨她的冷血,恨自己刚才还想要去救她。
路家云一言不发地想用手去帮袁心笛擦干眼泪,但是泪水落在手上就化作一团盈盈的蓝烟,——死人是不会落泪的。去世的人应该是怀抱着满足而离开这个世界的,因此他们的泪水早该在去世前全部流干了;如果死者依然在流泪,只能说明他仍有夙愿尚未达成……路家云终于忍不住把笛子抱在怀里,他哑着嗓子问。“笛子,你到底跟红爻做了什么交易?你告诉,我让她还给你!”
“我想让自己活过来,我觉得红爻太冤枉了,所以我跟她作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我把你们的命交给她,然后她就可以利用你们身体回去!”
“骗人。”路家云狠狠地说。他不会相信笛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他对自己说:这一定是笛子想要让他们弃她于不顾,然后可以早点和威廉逃离这里,——不过这样的谎言太蹩脚了,没有一个了解笛子的人会相信的!
威廉皱皱了眉,看见了笛子幽幽的目光,脸色变得冷峻异常。他并不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因为他有责任。他想起了伯父之前所说的话,那些关于责任的话,那些关于牺牲的话,那些他想忘记但是不可能忘记的话。他看到奇奇好奇地蹭到笛子身边,于是笛子抖得更加厉害,——只要是死人的魂灵,在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畏惧身为镇墓兽的麒麟的。所以威廉招了招手,奇奇便屁颠屁颠地飞回了威廉的肩膀。
窗外的风呼啸地拍打门窗,就好像有人想要进来一样。房间里面低微蔓延着啜泣声,都是女孩子的。时间来不及了,威廉的心里和大家一样难过,他缓缓地说:“在面临死的时候,人的选择才会遵循自己的心灵。”他本已经准备好路家云挥过来一拳头,可是没有。大家觉得越来越冷了。
袁心笛抬头看了威廉一眼,嘴角轻轻地无奈地一弯:“对不起。”
没有人接下她的话,威廉看了看天:“再不走来不及了。”
“可是笛子……”梅若云带着哭腔。
“笛子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她已经死了。只有在红爻的世界里面,她才能有形体,如果回去了,她就不存在了!”威廉叹了一口气,他救不了袁心笛。不应该是袁心笛说对不起,而是他来说才合适。
风声更加响了。他们都可以感到地面的震动。
突然间,梅若云大叫了一声:“啊!”她呆滞地看着杜雨洁的身后,手指着一个方向,似乎那里有什么。她喃喃:“红爻,红爻……”
可是杜雨洁回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路家云也没有,威廉也没有,甚至笛子也没有。杜雨洁胆颤颤地回头,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她刚想说:在这种情况下请不要吓人。然后,她抬头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瞬时间两臂的鸡皮疙瘩拥挤地布满了皮肤,心揪紧了一样的难受。那的确是红爻。还是小小的个子,本来白里透红的皮肤此刻像是从丨硫丨酸铜试剂捞出来的一样,泛着蓝,——那是青色的血管支支丫丫在细薄的皮肤下面透出来的颜色。最恐怖的是,她没有表情,黑洞洞的口微微张开嘴,呆滞地望着杜雨洁,——红爻,站在梅若云的背后。
“啊!”梅若云回头了,她以为她会吓一跳,所以她大叫了一声,可是没有,就像是杜雨洁刚才那样,什么都没有看见。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冰冰的。到底是什么在我的背后?是什么?她,又不敢回头了……
2007-11-1802:47:00
12
1907年,那个在杜雨洁梦中出现的村庄。
这是一个极小的村庄,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名字。但再小的村也有个制约人的东西,也有个管事管人的头头。今天晚上,那个最大的人物说了,要开个会,——全村人都要参加。虽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是村子不大,消息也就传得很快;隐约间大家连闻到的气味都觉得藏着什么秘密,不好的预感像是石头压在心上。
夜很是静谧,连虫叫声也稀疏不可闻,整个村子仿佛没有活物一样让人心神不宁。沉甸甸的黑像张墨布那样把这个小小的村子罩住,同时也遮住了人的心。
有一个恐怖的、细小的东西在胸口爬动,勾搭着叫做诡异的东西。
漫无边际的寂寞和未知中,你仔细听,可以发现空气中一阵阵的呼呼声音。实际上这里是有人的,实际上并不是处处黑暗的。代替星光的是忽闪忽灭的烛火,像是萤火虫那样飞舞,但是更加妖媚。村民们安静地聚拢在祠堂门口。时间久了,你觉得周围好像是群没了灵魂的木头人。
天气冷了,和人的心一样冷。村民会聚在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们发现了不祥之物:那个张着两张脸的女孩,红爻。就在祠堂门口,女孩被牢牢地捆绑着,软软地斜躺着,像是条蛇。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头的周围,遮住了面目。大家都很好奇,她到底长得怎么样?可是没有人敢上前。火把的光洒在红爻的皮肤上,红红的。
白天的时候红爻的母亲死在了自家的后院,死得很突然。传说收验的人在她手里发现了一把头发,头发不长,有点花白。而她家大伯的老婆正报恙说自己头疼,所以晚上没来。
一边有个衰老的男人抖成一团,手里全是血,哑着声音,不知道低头想着什么。过了好久,他突然呜咽了起来,不知道脑子里面哪根筋搭错了,一头撞上了祠堂的柱子。他大约以为和老婆一样死了就好,但是祠堂的柱子是木头的,房子没倒,他也只是流了几滴血。
大人物走了出来,姑且叫他村长,他不屑地看了一眼那男人,挥了挥手让人把他拖了下去。然后绕着红爻走了一圈:“她家其他人呢?”
一个卑躬屈膝的人凑到他近旁,小心地说道:“柳家那大媳妇看家里出了丑事儿,就把慧萍她妈给私下里用家法处决了。”
“尸体处理了吗?”
“就对医院那里说是被路过的散兵打死的。他们不会多问的。”
村长一脸戏谬的笑:“那柳家那大媳妇怎么又不来了?在家里把这妖孽的老娘都干掉了,就不敢来看我们做剩下的事儿。”
“这不被那女人死之前的话给吓到了,说什么她女儿是不死的,就是把这妖孽埋了也会爬出来,找……”这人说到这里,也自个儿打了颤,接着说,“所以她没来。至于柳二把两个女儿,一个女婿都打晕了,捆了送过来。”他们口中说的柳二,就是那个没有用的,撞墙未死的男人,慧萍和红爻的父亲。他一直被妻子蒙在鼓里,直到今日才知道还有小女儿的存在。
村长冷冷哼了一声:“都把人送来了,还怕成那样。是男人吗?”他嘀咕着那躲起来的柳家大媳妇和柳二的临阵退缩,估计觉得自己很是威武,猛地突然抽脚踢向红爻的头部,响亮的一声“啪”。大家的心紧紧地被揪起来,那样被踢一脚,不管是身上的哪个部分,必定是很痛的。
刚才一直“沉睡”着的少女因为疼痛发出了声闷哼,那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面冒出来。村长的脸紧了紧,他抓了抓口袋里的东西,终于没有动。村民彼此相望,不知该作何动作,听那声音基本知道村长口中的妖孽醒了,迟疑了半天终于有些怕了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晃动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