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能跟我说说举行仪式的场面吗?”我头也不回地问道。
“祭祀嘛?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里荒废了好久,据说不久前才又举行了一次仪式,原来的老庙祝死了,这个年轻的长老才来不久。”周米惠转动香烟,颇有耐性地烤着。
“说具体一点。”我习惯性地掏出小本子,封皮有点湿。
“小时候我见过一次,老神仙飞升的日子,整个镇子所有村落的乡亲都聚集到这里,然后给老神仙供奉白牛,上千斤的大白牛,放在福寿缸的铁架上,放的血汇聚在福寿缸里,然后将镇邪刀放进去泡,进贡的人都能拿回一把刀。”周米惠努力回想着儿时的回忆。
“那个年轻的长老具体什么时候进的庙?”我边记边问道。
“这个不大清楚,老庙祝大限将至就会出去云游,然后选定新长老的人选,再来就是寻找转世的灵女,这个年轻长老和灵女差不多同一时间到庙里,老庙祝不久就追随老神仙去了。听说前段时间的秘密祭祀就是为了帮助老庙祝飞升。”周米惠语焉不详地说道。
“几乎同一时间?”我在本子上写了许久,然后看着仪式广场沉默,当时已经抓住了一个关键,可惜需要证据。
点上周米惠递过来的香烟,略带潮味,有点辣口,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
妖娆的灵女绕着白牛跳着古老的舞蹈,众人一起合唱拗口玄妙的歌谣,充满神仙气息的老庙祝用刀轻巧地切割近千斤的生活大白牛,血水很快填满福寿缸,村民一个接一个将自家的镇邪刀放到福寿缸中。
老庙祝和灵女请神降法,镇邪刀沾染神力之后,村民喜滋滋地取回自己的镇邪刀。
一片血红染满想象的画面,我就像刚看完一桩血案的现场。
“老庙祝的坟墓在哪里?”我还是不敢回头,稍微提高点声音问道。
“坟墓?老庙祝是老神仙的弟子,元神飞升之后肉身不灭,会被供奉在庙里,成为活神仙!”周米惠虔诚地回答道。
“活神仙?”我恨不得此刻就见识一下这样的活神仙。
“咔——哒——咔——哒!”
雨夜中,木头敲击地面青石的声音清脆响起!
我飞快地合上煤球炉的封口,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炉子上,房间一下子暗淡下来,剩下门外的微光。
周米惠瞪大了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伴随着诡异的声音,十几个黑影慢慢汇集到仪式广场中央的福寿缸前。
高大的身躯,诡笑的面具,锦袍玉带,袍摆下露出两截木腿,跟我房间中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会行走的木偶!
我的科学观彻底被颠覆!刚烤干的衣服很快就被冷汗湿透!全身皮肤像无数细小电蛇不断在流窜一般,寒毛全竖立起来,连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周米惠也差不多,呼吸一滞,连大气都不敢喘!
木偶背后排插着的令旗破残不堪,被雨水打湿贴在一起,让木偶看起来像个刚刚经历浴血死战的天兵神将!
木偶僵硬着身子将福寿缸围成一个圈,一动一顿地舞动手臂,似乎在跳着失落的灵舞。
我死死地盯着仪式广场中央的木偶圈,忘记了自己的呼吸,连最细微的动作和声响都不敢发出。
“啊咧古,啊咧古,啊咧和西玛,托拉斯也啦吗...啊咧古...”
雨夜,苍凉古老的歌诀,诡异围立着的行走人偶,我一度觉得自己上那么多年的学算是白费了。
伴随着古歌,人偶手臂相接起来,统一地朝圆圈中心跪了下来,画面定格。
歌诀越来越小声,由近而远,最后再也听不到,给人感觉像是木偶里的灵魂已经飞走,或者静熄。
全身酸痛到了极点,可我们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敢乱动。
大概过了半个钟,我终于耐不住了,抽出手枪保持半蹲预备射击动作,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人偶圈走了过去。
周米惠将身子缩在房里,探出头看着这一切,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空间,一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我。
十米...五米...
木偶还是没有丝毫动作。
三米...
一米...
我已经看清了木偶背后的全景!心跳已经到了极限,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不断鼓胀,雨水打在眼睛里也硬睁着眼,不敢眨一下。
“霹雳!”
一个响雷在不远处闪耀,震得地面都微微抖动,流淌着雨水的木偶诡笑面具清晰地投影到我的眼中!
我和周米惠心头一震,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奔溃,周米惠失声惊叫了一声,我紧握手枪的手已经抖得不像话,恨不得给每个木偶的头部都来上一发子丨弹丨!
“噗噗噗噗!”
人偶像断了线一样塌落在地,就像一件掉落的衣服,衣服里空空如也!
“操!真见鬼了!”我心中咒骂,可冷到青紫的嘴巴却抖得发不出声来了!
“啊!”
看到这一幕的周米惠发疯一般大叫,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不断挣扎着往后退。
“福寿缸!”
我这才看清,刚才还伫立在雨中的瓦缸消失了!地面平滑,闪耀着水光,就像瓦缸从未在此地放置过!
“老神仙息怒...老神仙息怒...”周米惠口中喃喃地说着胡话,估计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我依旧保持着端枪的姿势,这是现在最大的依仗,我甚至想象过人偶跳起跟自己打斗的场面,可如今行走着的人偶忽地全部消失,比跳起来跟自己打斗还来得诡异吓人!
一丝银光将我的心脏放回到了原处,有迹可循是身为警探最渴望看到的东西,任何蛛丝马迹的出现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人力所为!
我脱下外套披在喃喃自语的周米惠身上,被夜雨浇透冰冷的身躯升起一股热血,径直地蹲下,检视那一丝银光。
“钢丝?”
我扯动闪耀银光的钢丝,却将地上的锦袍一起扯了起来。
用如此细小的钢丝控制十几个人偶行走显然不太可能,那这条细长钢丝又是何作用?瓦缸不可能凭空消失,可究竟又去了哪里?
福尔摩斯里有过一句话,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哪怕再匪夷所思也只能是答案!我将视线从钢丝上移开,落到了瓦缸原来的位置上。
广场上的积水汇聚成无数小溪流,最后都流到了瓦缸停留的这个位置,而瓦缸位置的中心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水漩涡!
我插回手枪,发狂似的扑了过来,双手不断往外拨开水流,一个手指粗的凹孔出现在瓦缸位置的中心处!
凹孔周围镶嵌着一个铜环,铜环雕刻着奇怪的花纹。
同样的圆形符号,一条弯曲的黑线将圆形一分为二,圆形符号的边缘比一般井盖还要大上很多。
“哈哈哈...”
我将手指伸入中心处的凹孔,细细查看了这个圆形凹孔,心中的激动无法压抑,只是畅快地仰天大笑,放肆地大笑!
“小惠,我们回家!”
我紧紧地将周米惠抱了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