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先关好。老人的声音低低的。

冉冉发现自己并不愿意与他混浊的眼睛对视。

当自己内心的隐秘越来越多的时候，就总是怕有一天会被一双眼睛看穿。

姑娘，你还小，我刚才是激动了点……颜翌是我唯一的孙子，请你……手下留情。

接<六十九>

姑娘，你还小……我刚才是激动了点。颜翌是我唯一的孙子……请你，手下留情。

冉冉迟疑一下，对上了老人混浊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知道。可是我活了这么久，还是能觉察一些什么。

呵呵，好多人一辈子其实都是白活。

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孙儿？

冉冉没有回答。上前替老人掖好被子，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住宅楼下面，颜翌握住冉冉的双手，将它们放到自己的胸口。

冉冉，我爱你。

嗯。

你……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你想我说什么？

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父母，爷爷又对你那样……

是他们不喜欢我。

可是冉冉，我说了我爱你！

那又怎样？

冉冉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啊，他爱她。可是，那又怎样？爱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不能改变当前的任何。爱带来的心酸更大过于得到的快乐。而最悲哀的是，人们在说爱的时候，其实心底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这个字眼，很多时候用的太过于耻辱。

什么怎样？我可以为你做任何啊！

比如？

比如……

你敢在你父母面前争取我吗？

我……

我回家了，你也快一点上去，不用送我。

冉冉淡淡说着。背对着颜翌朝黑暗中去。

等会儿好吗……颜翌正想追上去，却听到楼上有女人的尖叫。

颜翌，快上来！你爷爷他……他快不行了！

<七十>

冉冉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迈出的步子很小，走的频率很慢。她在等待。等那个说爱她的人追过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语很绝情，转身又走的很冷酷。可是，她所想要的，也不过是希望被爱的勇敢一点。

她想着自己要付出的代价。那个掌控她命运的人，如果看到这个世间还有真心待她，愿意保护她的人，最终是不是就会放过她。但或许，她对颜翌寄予的希望过大了一点。

这不再是那个幼时信誓旦旦说要永远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小男子汉了。人越大，心就越容易变的复杂。对人的防备会严一点，付出会不情愿一点，计较会频繁一点，内心的懦弱会增加一点。

颜翌这个人……不管是不是西西故意设了局害他，终究也不过证明他是如此经不起诱惑而已。

西西……西西……唯一让她的心温暖过的人，也是毁了她全部温暖和信念的人。还有没有再见到的机会？应该是有的。她们一定还会有计划，计划怎样让自己死去。让她们一家重新正常的活下去。也许，应该早一点跟她们解释清楚，随着白静的死去，她们再做什么其实都是徒劳。杀了自己也是没有任何用处。人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夜晚的风很凉，冉冉的心也越来越凉。回到偌大的房子里，比白静在世时还要空荡。她不知道这还能不能算做是家。还是幸好的。幸好，还有这样一个让自己栖身的地方。

黑暗里，冉冉又看见他出现。华丽的黑袍裹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张苍白冷峻的面孔。

冉冉站在他面前，挺直了脊背，看上去骄傲而美好。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他面前显露出恐惧和害怕。他不由得的露出赞赏的微笑。

你成长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很多。他说。

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从幼年到现在一直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内心对你如此恐惧，总觉得欠你甚多？母亲死前特意留下字条告诫我不可以违背你……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冉冉，你的记忆已经十分混乱。你还记得一些事，却又忘记了好多事。

你幼时是和你母亲一起追随在我身边的。因为我救过你们。你发誓，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可是渐渐，你害怕了这样的生活，一直想要逃离。你知道，我厌恶背叛。所以决定毁掉你。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你像今天一样，穿的是鲜红的连衣裙。我的牙齿穿过你的脖子，冉冉，我无法向你形容你的血液是如何的甜蜜和芬芳，是我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味。

可是很快，我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能量在向你倾泻。不是我在我吸你的血，而是你在吸取我的能量。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听到这里，冉冉忍不住出声打断。

我也很惊疑，甚至吓的很快就推开了你。然后我看见，你的双腿中间，流下了鲜红的血液。你站在那里，却并不自知。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你已经跟随我整整十年。你已经长成一个少女。不再是我当初救下来时那个幼童的模样。

是，冉冉，那天正是你的初潮来到。

我无法向你解释这其中所含的神秘力量。可是从此以后，我们相连。

你是属于我的，我要你记得。

<七十一>

关于生活，人们常以为如果过去是过于悲伤的，那么总以为将来会加给我们点什么来作为补偿。然而，事实通常不会这样。

颜翌在很早的时候砸响了冉冉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冉冉样子有些憔悴，似是一夜未睡。

如果不是忽然注意到冉冉脸上还未褪去的愁云和悲伤，勾起了他心底对这个女孩残存的恻隐，恐怕早已一个巴掌狠狠甩下。

顾冉冉……你是顾冉冉吗……还是别的什么妖？巫婆？魔鬼？

颜翌的手颤抖的指着冉冉，脸上的表情看来痛苦。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

冉冉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爷爷死了。在你走了之后。

颜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你……可是你，你怀疑我吗？

我也不想，但事实很明显！你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顾冉冉了，或者，一直就是我看错了你。

不认识……看错了……这些是多么可笑的借口。说白了，其实都是自己犯的错误，却偏偏还故意说的掷地有声。

冉冉愣了愣，双眸里闪过一丝受伤，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开始无声的微笑起来。嘴角轻轻向上扬，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这个表情，母亲白静从前也常做。通常，是对一些事情无言失望的时候。冉冉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像她。从容貌到神情都是。

你……你竟然还在笑！你……你真是个妖精！魔鬼！

颜翌被冉冉脸上的表情弄的莫名其妙，心中害怕的同时又有无名怒火升起。忍不住就口出了恶言。

有黑影慢慢笼罩过来。男子附在冉冉询问。声音虽轻却也足以叫颜翌听见。

需要我做什么吗？

杀了他。

冉冉缓缓闭起眼睛，身体沿着门廊滑下去。仿佛说出这三个字，是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