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逼死了她？

我没动手，她是自杀。不过……那个妖女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就是想不明白了。什么叫做“你们白废了一切的心机。她是我生命的延续。我死了，她还在。你们死了，她依然会在。最后，所有人都死绝了，她永远还是在”？她指谁呢……是那丫头吗？

你向我保证过不会要冉冉的命的，你要记住，不要不算数。

哈哈，等她的心到了你的身体里面，不就你们一起活着了吗？怎么能算是要了她的命呢。

你！

好了好了，乖女儿。一步一步来吧。别总操心人家的事。我们自己还自身难保呢。

……

这是村口一幢旧时房屋里传出来的对话。只有两个女子声音。一个怪异嘶哑。一个冰冷清冽。

<五十八>

冉冉晕眩的时候，又开始做那个梦。

穿白衫裙的女人。尚在跳动的心脏。温热粘稠的血液。还有幼小女童发出的誓言。

我的宝贝，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包括我自己在内。你要成为我生命的延续。你要一直一直好好活着。哪怕，会永远孤独。

女人一直反复呢喃这句话。女孩神情彷徨，泪流不止。

快一点，送我回家好不好。

冉冉慢慢转醒。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向颜翌请求。

这是颜翌第一次去冉冉家。

他一直好奇。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家庭可以培养出冉冉这样柔软纯洁却又孤单忧伤的女孩。这样的叫人捉摸不透，神秘遥远。

也好奇她的母亲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是否跟冉冉一的模样。是否可以透过她就看到将来散发成熟丰韵的冉冉呢……

颜翌自然不会想到会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来的。

白静独自伏倒在地上。双目微合，嘴唇轻抿。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又美丽的样子。仿佛这么多年，那些衰老的皱纹从没有靠近过她的脸颊。

冉冉……

颜翌有些担心的想去拉冉冉的手。他害怕她承受不住打击。

可是冉冉却出奇的镇静。她轻轻挡开颜翌的手，慢慢走到白静面前扶起她，把她的头靠到自己的怀里。

妈妈，我回来了。她在心里无声的说。

这就是我悖逆了你的代价吗？你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把我抛弃。

我过去总是不理解你的心……不知道你究竟是有多爱我。现在知道了……可是，却已经来不及。

妈妈，你这次真的是一个人走，留下我也是一个人。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

伯母这是……无疾而终吗？

颜翌看白静神情如此安详，忍不住开口轻声询问。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对冉冉来说也是个意外。她刚刚和他在一起，她跟他一样的，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冉冉根本没有听见颜翌的问题。白静的死带给她的是一种追索不及的无能为力感。怪自己不理解白静的心。恨自己没有把过去的事情早一点记起。恐慌将要面对的巨大寂寞。从此以后，她真的是孤单无可依靠，世界只剩她自己一个人了。

至于白静如何死去，又为什么会死，她半点也没有去思考过。

似乎事情就这样来临，成就，而她就只需这样接受，不敢问缘由。

要来的事，要走的人，从来也不是由得我们可以捉摸和去把握。任何的事情，要追究原因的话，最终都只能归结为天已注定。

白静只是不想再要她，所以走了。冉冉这样想。

冉冉……你是不是很难过？哭出来好不好？你放心，怎么样我都会陪你着你的。

颜翌对冉冉这样的平静感到心疼。在他的心里面，冉冉一直是沉默，脆弱，无辜的女孩。这是从幼年起的就根深蒂固的印象。现在的冉冉似乎失去了一切，这对他来说是不是一个机会？一个保护她，做她永远依靠的机会。

只剩我一个人了。冉冉仰起脸来，哑着声对颜翌说。

她的眼睛依然干燥，没有任何眼泪。但是声音却颤抖的厉害，暴露出了内心的无边绝望。

颜翌说，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保护你。你要相信我，冉冉。

相信……呵，其实，用了这个词语作强调就是表示了一种自欺和不自信。而所谓诺言，就是说出了一些连自己也不相信却希望对方可以相信的话语。

只是颜翌和冉冉，他们这样的年轻，又是在这样悲伤的环境里。于是，一个就这样说了，而另一个，也就这样的听进去了。

<五十九>

快到开学的日子，炎夏也渐进末尾。

那晚，冉冉守了白静整整一夜。

颜翌在半夜的时候终于离开。因为冉冉在他告白之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内心忐忑，猜不透冉冉的心意，又恐怕听到拒绝的话语。

冉冉，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明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天会再来看你。

他这样说。然后匆匆离开了。

他不是没有站在冉冉的立场替她考虑。母亲突兀的离去，从此以后她一无所有。在这样的心境下，她对这样的诺言殊无反应也是正常。若再要求什么，也显得自己太过于残忍。

可是，颜翌又觉得，那样的话并不是随便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的出来的。这样郑重的承诺，对他自己来说也是极为珍贵。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却如同没入了深深湖底，而湖面却未起一丝涟漪，依旧平滑如镜，看不清底下是否有波澜在暗涌。心中自然就有了疑惑和不确定，还有一些微微的恼怒情绪穿插在其中。

这些心理，颜翌自然不会在冉冉面前表现出任何来。所以说话依然温柔谦和。只是转身离去时脸上温和的表情在瞬间散去。

这有什么办法呢，人都自私且怯懦。总希望一切都可以自己掌握。况且，幼时那个发誓说要做冉冉守护者的小男孩早已经在不知不觉被周围的女孩宠成了一个高傲的男子。再怜惜又怎么样，总还是要先顾及自己的自尊心的。

冉冉对颜翌的道别置若罔闻。

躺在她怀里的白静穿着白衣长裙，上面有素色的线条勾勒出的大朵妖娆罂粟。

正是梦里的那个女人的打扮。这是不是算一场轮回。

又去抚摸白静的手。她的拇指和食指。尽管从前带给她痛苦。可是人已经死去，任何可怕的事情都是只能在无限心酸里追忆。

妈妈，我怎么可以责怪你。你靠着一颗石头的心艰难的活着，只是为了不愿我孤单，要陪伴我而已。我却什么都记不起，只会怨你对我的残忍。那颗柔软温暖的心脏原来一直在我的身体里面。我怎么能够对你要求更多。你已经是这样爱我。

清醒的真相。那么多来不及说的话。来不及感激，来不及珍惜，来不及微笑，来不及释怀，来不及拥有，来不及道别。原来什么都是已经来不及。

轻轻抚着，抚着，白静隐匿在手心中的小小纸团就掉了出来。清淡的字迹，只有寥寥几行。

冉冉：

我说过时间不多。原来真的已经来不及。

摘下这颗心，我终于清醒。无法责怪你的仁慈，所以，你也不要责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