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正常的生活，这就是最想要的。可是要去哪里实现……

有温热的湿气轻轻呵在脸上。冉冉睁眼，才发觉自己抱着腿已经呆坐了好久。哑哑在一旁扬起脸看她。眼神悲悯。

很像……很像在那个人面前，西西看向哑哑时的眼神。

如果，如果因着彼此怜悯，和平就能临到，该有多好。

我知道你是谁，有机会就离开吧，过你愿意的生活。冉冉轻轻抚摸它的脑袋。

不要轻易应许和付出。代价太大，我们都承受不起，哑哑。

<四十四>

手腕上的银镯轻轻滑落，哑哑拱起身子去细嗅亲吻。这件东西，在哑哑心中似乎颇为珍贵。

冉冉心里感动，正想抱起它，却见哑哑敏锐的朝后看了一眼，飞快闪身没入了墙边黑暗的角落。

崔莹莹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依旧是艳丽的浓妆，面具般的笑。

看你来了之后，脸色一直不好，就熬了药想给你补一补。

她把盘子端到冉冉旁边。

冉冉向后躲避。她觉得奇怪，崔姨似乎没有走楼梯，因为不曾听见任何声音，仿佛她就是凭空出现在阁楼里一样。

来，炖了好久的，不要浪费了。

崔莹莹无视冉冉的举动，又把盘子凑到冉冉口边。

那汤的香气馥郁浓烈，颜色暗红粘稠。冉冉别过头皱起了眉，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有恐惧。

崔姨，太晚了，我明天喝吧……

这汤就是要晚上喝才有效果。来，快喝了它。

我……我不太舒服……

没关系，喝了就会舒服了。来，阿姨喂你。

崔莹莹侧身坐到床边，一只胳膊环住了冉冉的颈项，手上拿着勺子绕到她胸前搅动盘子里的汤水。

热腾腾的气向上升，一阵一阵直扑到冉冉的脸上。隐隐有腐朽的气息。冉冉动弹不得。

怎么，以为是毒药？呵，崔姨先喝给你看看。

崔莹莹松开环住冉冉的手，很快舀了一勺浓汤送进嘴里。汤汁溢出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她闭起眼睛，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血红的唇，血红的汤。不知道怎么的，冉冉就想到了野人正咀嚼尸体的画面。胃里开始翻涌，因为崔莹莹迷醉的表情，因为幻想中血腥的画面。

该你了。

崔莹莹睁开眼睛，微笑继续。满满一勺汤又送到冉冉的嘴边。

应该是很温情的画面。她的继母在喂她喝汤。这种举动，白静也从不曾做过。可是冉冉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这汤不对，送汤的人不对，气氛不对，什么都是不对。心里唯一的感觉，就只有逃离。

黑暗里的阴影浓重，哑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那边。西西或许已经睡去……在此刻，冉冉不知道应该呼喊谁。

崔莹莹背后有身影出现。冉冉惊喜又失落。来人出乎她的意料。

你干什么？

顾长荣拉开崔莹莹的手，然后看到她手里的汤，脸色一下子改变，又惊又怒盯着她。

你紧张什么？这是给冉冉补心的。

崔莹莹淡淡的说。看也没看他一眼。

我不要。我很好。

冉冉望着顾长荣，眼神惊慌。她并不知道这汤究竟是好是坏，但崔莹莹叫她害怕，她不敢碰这汤。而面前的这个男人，赋予了她一半生命的父亲，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会保护她，保护她不被恐惧侵扰。

不喝就不喝，你快睡觉。

顾长荣伸手想去拿崔莹莹手中的盘子。

时间不多了呢。

崔莹莹也不躲闪，只幽幽说了一句。只是这一句，就叫顾长荣的手僵在了那里。

他的眼角颤抖，不再望冉冉，顿了顿身，终于转头走下了楼去。

汤就放在这里，明天崔姨希望看见这只碗是空的。

崔莹莹不放心的看看顾长荣，嘱咐了冉冉就放下盘子追下了楼。

冉冉并不怀疑崔莹莹有什么动机，因为，在她看来似乎没有任何原因。但这汤在她心里实在恶心诡异又恐怖。想了想，她伸手去摇床头小桌。

盘子很快因为摇晃不稳而跌落在地。汤汁四处溅起。有一滴正巧附在了银镯上，发出了咝咝的声音。很快便在银镯上腐蚀出了一个小洞。

黑色，弯弯。很像魔鬼微笑的嘴。

<四十五>

哑哑很快扑了过来。将银镯含进了嘴里，用唾沫湿润被腐蚀出来的小洞。镯子上，黑色的伤口慢慢愈合。

冉冉惊讶，想到哑哑的不同寻常，又释然。

再望向那碗被打翻的汤汁，眉头又深锁起来。

夜晚很快就会过去的。因为始终感觉到哑哑的同在，所以内心感觉安全。

再混乱的环境里面，有叫自己安心的人在就好了。如果没有人，有这样一只神奇的猫在也是好的。

是不是啊，哑哑？

回应冉冉只有轻微的呼噜声。哑哑早一趴下就睡熟了。

冉冉摇摇头，微笑合上了眼睛。

好多的事情，如果她不愿意在意就不会太放在心上。她对崔莹莹没有感情的纠葛。不亲近，也不喜悦。只是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现在在同一个屋檐下。仅此而已。那么这样就不会害怕她来伤害。

真正能伤自己的，只有自己在乎的。

一夜平安，甚至没有梦。好难得的事情。哑哑真是个大宝贝。

冉冉将脸枕在它背上，软软又暖暖，很舒服的感觉。

可是，她的好眠却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西西上来找她，脸色苍白憔悴的吓人。

哑哑一夜没有回来。它们都来找我……我没有办法睡觉……

她的声音很哑，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哑哑它……

冉冉有些愧疚的想说哑哑昨晚睡在自己这里。手一指，却发现不知何时哑哑又没了踪影。

看西西没有注意她的动作，说了一半的话也就作罢了。徒增误会，又何必呢。

想了想，冉冉又说，今晚，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啊？

西西睁大了眼睛，还没有表态，后面又传来崔莹莹的声音。

你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干什么？

她眼睛扫过地面，又看到了被打翻在地的盘子，闪过一丝恼怒，但当着西西的面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吃早饭了，你们两个快下来。

再看一眼残留的汤汁，崔莹莹转身下了楼。

嗯……我要先去梳洗。

冉冉揉揉头发走开。她不敢西西的眼睛。因为心中觉得有亏欠。

刷牙，洗脸，梳头，抹香。西西一直倚在卫生间门边看着，眼神略有痴迷。

你怎么了？

冉冉被看的不太自在，有些奇怪的问她。

噢，没什么……你擦的是什么东西，这么好闻的味道？

西西被问的有些尴尬，忙转移了话题。

嗯……孩儿面的蘑菇霜，椰子奶味道吧？一直用这个的。

切，果然幼稚！

西西带着鄙视的神色转过身，可是走着走着脸就红了起来。

如果，真的需要陪伴，希望自己不再孤单。那猫和人之间，总归还是会选择人的。一直说不需要，或许只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对不对？

大概这就是西西和冉冉最大的不同。一个最想要的是自由，但从不奢望。而另一个总在想摆脱，摆脱生活加给她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