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哑飞快的掉转了过去。伸直四肢,弓起身子。摆出了要战斗的架势。
在这个时间段里,恭喜我们的哑哑终于摆脱了往日的懒惰形象。成了一只真正的,健康的,处于捕食猎物状态的猫科动物。
对手是这个猛看仙风道骨,细看精瘦干瘪的老头儿。
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莫名其妙集中盯着哑哑的时候,白大师终于忍不住嗷的大声怪叫,跳起了老高夺门而出。一下子就逃的无影无踪。
冉冉觉得,这场面很像弱小的侏儒遇见抓着大棒流着口水的绿巨人。除了逃命以外,连一丝抗争的心态都不敢有。
我只是来找你而已。却不曾料,会看见天敌。
西西很讽刺的看了王家夫妇一眼,抱起了哑哑说,一只白鼠而已,不要追了吧,省的降了自己的身份。
哑哑又是向冉冉看过来。尾巴轻摇。像是在邀功和撒娇。冉冉却很清楚的看见,有八道重影画成了圈。虚影一闪而逝。
其实人间通灵者甚少。那些泄天机,逆天命的事情,凭人类脆弱的身体,虚弱的精神磁场根本没有可能做到。
大部分的所谓半仙,都是有了些道行的妖孽。
它们化为人形。或许留恋人间。借着技能混口饭吃而已。
这白鼠大概是行中的楚翘了。毕竟装瞎子,摆地摊,甚至在乡村跳大绳这些混的不如意,被当作神棍和小丑的角色,还是随处可见的。
<十五>
王家夫妇两人见白大师仓皇逃走了,也觉扫面子和没趣,又忌惮着西西,不告一词的也走了。
冉冉还站在楼梯上,漆黑的长发略显凌乱的披散在肩上。她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去继续睡一会儿。
西西朝她看过来,皱皱眉说,你怎么穿着睡衣就下来了!
你不也穿着睡衣嘛,还是这么乱糟糟的呢。冉冉心里嘀咕着,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顾长荣看冉冉的脸色还是有些疲倦,就叫她再去休息一会儿。再看向西西眼神,却变的冰冷,低着嗓子说你跟我进房间来。
崔莹莹一脸的慌张。偷偷看了冉冉一眼,马上也跟着进了房间。
这算什么呢?
是别人家的家事。与她顾冉冉是无关的。冉冉自嘲的轻轻一笑。
好多好多的事情,如果没有办法计较,就只能一笑而过。
重新回到阁楼上,冉冉抱着枕头背靠着墙壁想妈妈。
妈妈白静看似外表柔弱,内心其实非常高傲。
婚姻失败后,从前的亲戚和好友一概避而不见。只带着冉冉独自生活。
可是,虽然是相依为命的母女,相处却极其冷淡。
冉冉从记事起就体会着这份冷淡。白静常常连着几天都不跟她说一句话。即使开口说话了也是挑尽冉冉的刺。总是说,你为什么不可以再做的好一点。
久而久之,哪怕心里再是粘着胶着的感情,四目相对时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次要来这沿海城市,白静流露出的异常紧张情绪,让冉冉很开心。这,可不可以算做妈妈在吃醋?
也许妈妈很恨她,所以总是表现的很讨厌她。
其实,是恨也没关系。这个字眼虽然可怕,却也代表了妈妈很在乎她吧。
冉冉又想,以后如果自己会有一个女孩,一定要尽自己所能给的全部温柔去养育她。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周围的世界虽然冷漠荒凉,却依旧有亲人用真心善待她。那么这个小女孩长大以后,就会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的情感。不会轻言失望。
哪怕…哪怕这个小女孩是个像西西一样尖刻的丫头!
想到这里,冉冉忍不住凝神侧耳听。
她想知道西西是不是正在被顾长荣严厉的责骂。
<十六>
再次下楼的时候,冉冉被阴沉沉的气氛吓了一大跳。
顾长荣早已经摔门走了出去。西西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双眼茫然的盯着前方看。哑哑没有在她身边,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房间门依然是紧闭着的。崔姨大概还在里面。
这一时间,冉冉不知该如何是好。
转身再上楼,总是不行的。走过去,坐在西西旁边。无话可说。便和她一起沉默。
我们家不比你家好,对不对?西西突然开口问她。声音带着低低的颤抖。
冉冉反应不过来。你指的是什么?
我有爸爸,妈妈,哑哑。你只有妈妈。可是,我并没有比你好。是不是?
冉冉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只说这没什么好讨论的。又问,是他们骂你了吗?
很低沉的一声笑,西西亮亮的眼睛看过来。此刻,里面一片雾蒙蒙的潮湿。
她说,你有没有试过那种感觉?你被认定了是怎么样的人以后,就是怎么样的人了,不再有人听你的解释。解释了也不相信,结果都是一样。
也许,太多的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不被接受,徒增把柄。
潮湿的雾气越积越厚。终于凝结成水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摔到地上,啪的一声。是破碎花瓣的形状。
我们都是一样的啊。最亲近的人,通常是最不理解我们的人。将我们看成最恶毒,最古怪,最乖僻,最差劲,最无可救药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越是亲近,就越是觉得你一无是处。越是亲近,说出来的话就越是伤人。无所顾忌的言语。直挖到你心底那处最软最烂的伤疤。
遥远的距离,每个人在对方眼里将都是天使。
冉冉低头,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在周围人群中,冉冉冰凉又遥远,是精致易碎的琉璃。可妈妈白静,却只把她当做最无用的摆设,连使用都会嫌笨拙。
你为什么不争气。你为什么不努力。你为什么不可以好一点,再好一点。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在他人眼中柔软单纯,聪慧美好。在你这里,却只是如残叶败落,连注视的眼光也吝啬施与。
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
你有没有,见过像地狱一样的场景?西西眼神又重新变的空茫。你又知不知道,我几乎每晚都要看见一次。
残缺不全的婴儿,它们在地上爬来爬去。留下红棕色的浓厚血迹。布满狰狞划痕的人脸。伤口流脓。缓缓结疤。又瞬间破裂。再流脓,结疤,破裂。不断反复在我眼前。还有灰的,白的,血的,黑的器官,滴下白色的黏液。一层一层包围在床边。它们漂浮着,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整个房间都是腐烂腥臭的霉味。想呕吐,却因为呼吸都受阻而不能够。到处是凄厉的尖叫和呻吟。
我是要被用来尝命的。可是,我却连什么事情都不晓得。
陪着我的只有哑哑。它整个都瑟缩在我怀里。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可我心里清楚,是我在依靠它的温暖和力量。熬过这漫长不安,叫人恐惧到死的夜。
漫长不安。恐惧到死。冉冉想到自己常做的那个梦境。心头亦忍不住颤栗。
<十七>
现在,是几点钟了呢。
清早在窗外看到的微弱阳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天空阴暗。成灰蓝色。是夏日常出现的雷雨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