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不夸张地说,我的叔公,也就是我爷爷的叔叔,是镇里方圆一带的名人。尽管叔公早已去世多年,然而直至如今,镇上各个村子对叔公过去的留下事迹依旧津津乐道。
我叔公叫袁八木,生前精通医治蛇毒及风水堪舆,并以此为生,因此关于叔公生前的事迹,全数和他那两门营生手艺有关,或是一段和蛇有关的事,或者是一段和风水有关的事,经附近村民、乡民的长时间传颂,至今几乎演变成了民间的志怪传说了,导致许多人听了关于叔公的事迹后,甚至把叔公当成了生神仙。
然而对于一直以来和叔公有关的传闻,我都是当故事听着,心里其实并不相信,尤其是被乡民口中所说的和叔公有关的各类神怪事情,我更加不相信,心里甚至萌生一个念头:叔公这号人,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过?
我这想法是完全有理由根据的,对于叔公这号人物,我心里实在有太多的疑问,首先令我奇怪的是,虽然自打小便听闻乡人谈及叔公的事迹,但身为他侄子的爷爷,却很少提到,甚至是当我主动问起的时候,也不愿意透露半点,然而更令我奇怪的事是,叔公死去已多年,但却没有坟墓。
按理说,人死了总得下葬,就算是没有尸身留下,衣冠冢也该立一座吧?但是叔公死后却没有立下坟墓,甚至连神位也没供奉。
就这事,我曾经问过老头子,老头子口上说是叔公遗言不希望立坟丰碑,也不愿被人间香火供奉,所以才不做那些形式的东西。
老头子这么回答,这反而令我更奇怪,若真是不注重形式的东西,那老头子为何每年一到八月的十五据说是叔公忌日的这天,老头子都雷打不动进行一番拜祭?
据说是叔公忌日这天,老头子就会买来一大堆金银纸钱及一尾鲜活的金色鲤鱼,然后默默地在家门外将金银纸钱烧掉,末了再浇上一瓶好酒,然后招呼我一同双膝跪下,对着天地拜祭一番,最后再用那尾活生生的鲤鱼咬我的印堂,直至咬得我流出鲜血,老头子才带着我到河边,将那条鲤鱼放生,如此忙活一大轮,才肯摆休。
年少时的我开始什么都不懂,老头子怎么说,我就跟着做。后来渐渐长大懂事了,我便开始有疑问了,为什么叔公没有坟墓?为什么非得要在这天拜祭?为什么非得要用活鲤鱼咬得我血流满脸?这一切一切,终于在我18岁生日那天,也就是8月15日,老头子突然将我拉到身边,一股脑地将收藏在内心的秘密,细细地一一告诉了我。
那是一段光怪陆离的往事,那是一段近乎不着边际的往事,然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老头子和他叔叔袁八木过去曾经历的那一段段往事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一尾鲤鱼。
第一节提亲记
民国年间,南粤有一条叫作后溪的小村子,村子前临河而背靠山,河水结流成珠,向前蜿蜒千里而不止,故而水土十分肥沃。得这水土的滋养,村子几乎年年风调雨顺,村民也大多以务农为生,也有些到镇上做做小生意的,因而村子在方圆一带算是比较富足。
南粤的村子多是同姓聚居,后溪这条村子也不例外,因为村子里聚居的大多姓袁,故此也有外人称这里做袁村。村子里住的都是同宗同族,基本都能扯上亲戚关系。
村子里有一户,仅余一叫做袁千象的男子和他的寡母,两人相依为命。这户人家原本是村里的大户,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总算是有百亩良田,住宅一方,仆人数十,生活尚算富足安逸。可惜这户人家突然出现一场莫名瘟疫,家里人死得七七八八,袁千象当时只有十二岁,也病得一脚已踏入阎罗殿了,后来不知怎么又救活了。瘟疫过后,诺大的一家子只留下了袁千象和他娘亲两母子。
本来祖先留下的产业,是足够袁千象两母子好好活过下半生,无奈袁千象他娘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又敦厚老实,根本不善经营家业,短短几年下来,诺大的家业便被有心的乡人蒙的蒙,骗的骗,最后只留下祖屋一间,草席一床,布衣几件,更莫说有饱饭吃了。
袁千象和他娘饿一顿,饱一顿的混混沌沌过了几年,渐渐长大了,眼见母子二人三餐不继,就要饿死之时,袁千象想这自己也读过几年书塾兼且写得一手好字,总算在镇上的米店谋了个帐房先生的工作,勉强养起了全家。
日子就这样过着,生活虽然不比从前,但总算有饱饭吃,还能有些闲钱给娘亲置件新衣服,袁千象已感到很满足了。可是,袁千象她娘袁老太太却不这么想,虽然生活是安定了,但眼瞧着袁千象也到了适婚年龄,而村里和袁千象同龄的,甚至比他小的,大都成亲生子了,袁老太太心里自然是着急,可眼瞧着家徒四壁,恐怕连个聘礼都凑不齐,那怎会有那户人家的女儿愿意嫁来。
袁老太太为了袁千象的婚事,终日茶饭不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法子,最后家务活儿亦不愿打理,整个人都颓靡下去了。
瞧着娘亲失魂落魄的模样,起初袁千象本以为娘亲只是劳累,略略慰问几句,叮嘱她好好休息,然而一连数日眼见娘亲神态萎靡,之后更是卧床不起,此时才慌了神,急急请来大夫,却被大夫告知娘亲只是略有些体虚但并无病疾。
袁千象看着卧床不起的娘亲,那里肯信大夫的话,非要寻那大夫再仔细诊断。那大夫并不理会袁千象的要求,而是将他拉到一边,告诫道:“后生,你娘确实有病,但非药石可治。”袁千象一听娘亲有病,浑身顿时一震,冷汗直冒,急忙问道:“大夫,我娘究竟是何病?”大夫边收拾药箱,边道:“你娘乃是得了心病,心结解了,病自然就好了。”
心病?袁千象想不明白,娘亲究竟有何心病,竟如此失魂落魄。于是在侍候曾奶奶饮食时,爷爷将大夫的话原样告知了曾奶奶,又乘机追问了一下。袁老太太嘴巴并不严实,一声叹息过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话说袁千象父亲在生那时,有一邝姓好友,生有一女,年纪和袁千象相仿,两小孩打小就玩在一起,十分要好。当时两家人交好,相互往来不绝,袁千象的父亲看这两娃娃倒是相配,便和友人商量着将来结成亲家,友人本就有此意,自然满口答应了。当时袁千象的父亲还以正式礼数过了大礼,这桩娃娃亲就这么定了下来。然而如今两家早已断了来往,况且旧时两家确实门当户对,可如今袁家家道中落,对方还会指认这亲事么?袁老太太忧心的,正是这么一回事。
袁千象听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呵呵一笑,安慰道:“娘,这算啥啊?孩儿亲自提亲去就是了。”袁老太太握着袁千象的手,语气担忧道:“孩儿,如今我家今非昔比,而对方却依旧富贵,虽然你爹说那邝家绝不会负我们袁家,但娘怕。”爷爷打断曾奶奶的话语,拍着胸口道:“娘!别忧心,孩儿相信邝家并非嫌贫爱富。明日孩儿就亲去提亲,娘你就等着孩儿把媳妇抱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