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打招呼：“呀，罚站呢，是谁胆子这么大？”

她轻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回复了往日的冰冷傲气，语气淡淡地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你是一艘有待检修的客船的船长，在去修理厂的途中，你还会搭载客人吗？”

我发了一会儿愣，她的话里藏有深意，骤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开玩笑道：“如果他花了大价钱买了张旧船票，死活非要登上我这艘破船，我也没办法，只能多带几艘救生艇了。这是脑筋急转弯吗？”

孔小姐不置可否，冷然道：“那你应该准备救生艇了。其实把这位客人请到别的船上，不是更好的办法吗？”

我疑惑地盯着她，心中飞快地算计着，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过嘴里仍然嘟囔道：“谁能保证那艘船是安全的？泰坦尼克多豪华坚固，不是也沉没了吗？”

孔小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转身离去，有韵律的鞋跟声响彻在走廊里。

我搔着头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坐在车里，技术部的小耿很热情地与我攀谈，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突然压低了嗓音很神秘地说道：“我听说你要提升了，到时候得请客哦。”

我一惊：“我怎么不知道，你哪来的消息？”

他先是哄笑着：“你就别装了。”见我一脸狐疑不似作伪，就不再说话了。

我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咱们是朋友对不？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况且你一说我一听，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他瞟了我一眼，迟疑道：“其实也没什么……”

我开始施加压力：“真不爽快，你不说我就找你们部长谈去，我就不信套不出来，到时候别怪哥们儿打你的旗号啊。”

他终于动容，讨好道：“哎呀，张哥，你太较真了，好吧，我也全是听来的，你听一耳朵就算了。”

我向他颔首示意，并露出鼓励的笑容。

他先是伸长脖子观察了一下司机，然后弯下身子小声说：“前几天，我在技术档案室找一份以前的图纸，后来我们孟部长和销售部的冯经理进来了，可能我蹲在那儿，他们没看见，就说起你的事来了，说是咱们公司要在沈阳建一个基地，准备派你去负责呢。”

我心里一阵烦乱：妈的，我犯了什么错了，老孙头儿就要动手收拾我了？这个沈阳基地已经嚷嚷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建立起来，任谁都明了，这是个无底的黑洞，谁去谁倒霉。东北市场不是那么好吃的。

他可能见我的脸色很难看，试探地问：“这不是好事嘛，到那儿你就是一把手啊。”

我拍拍他的肩，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清楚，不过我真得谢谢你啊。”

说话间车已经驶进创鑫公司。我将小耿介绍给对方的技术部门，他们对一张图纸展开了讨论。我听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便来到楼下的会客室抽烟思考自己的事情。一颗烟将将燃尽的时候，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地探头看了看，是两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我回过头，又抽了口烟，而后将烟头掐灭。

那两个男子明明已经走了过去，却又拐进会客室，其中一个面色红润的胖子爽朗地向我叫道：“小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抬头细看，原来是沈阳万宝公司的周经理，上次曾在“海天一色”见过一面。

我急忙起身与他握手寒暄，坐定后闲聊了几句，他突然话头一转：“小张，我记得上次咱们见面是在海边的一个宾馆吧？”

我点头称是。

他继续道：“你来管我要模具，其实那个是我们给创鑫做的。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真能干，很会为公司省钱，据我后来所知，那套模具还是到了你们公司。小张，你这样的人才我也很需要，能不能到我那去呀。”

他虽然说的客气，但我还是听出了他口气里的讥诮意味，可是他说的事我怎么不明白？于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周经理，上次是我们孙总派我去的，后来这件事我就再也没管过，您说的模具到了我们公司吗？”

周经理凝神将我端详了一番，缓缓道：“那还真是怪了，我曾经与孙总联系过，他说这件事是你一手操办的。”他的口气虽淡，但我总觉得他的目光里似乎有几分凶狠。

我辩解道：“在我职责范围内，我会为公司省下每一分钱，这是检验我工作成绩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是我一定会遵守法律法规以及行内的规矩，这是做工作的最基本的准则。况且说白了，我就是个打工的，以非法手段为公司搞到的钱也不会有我的一份。”

周经理的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此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掏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是老颜，我随手就给挂断了。

周经理笑道：“怎么不接电话？没事，你忙吧，我先走了。”

我将他们送到门口，正在互致道别的时候，老颜又将电话打了过来，我心里暗骂：这个狗汉奸，他还想要说什么，难道还要我赔礼道歉吗？

第十六章：怪鸟

（三）

“兄弟，还生我气呢？你还不了解哥哥我吗，一喝高了，满口跑火车。昨天晚上，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只记得后来你生气跑了。如果我出言冒犯了老弟，哥哥给你道歉了，别往心里去啊！”老颜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可是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以前的亲切感了。

不过我仍然假笑道：“老颜，你太客气了吧，这点小屁事，我早就忘了，还专门打电话给我道歉，你太见外了吧，寒碜我呢？”

他豪放地笑着：“好，真是我兄弟，是我多心了。今天晚上有空吗，咱俩聚聚，到‘渔人码头’吃海鲜！”

“哎呀，改日吧，这几天我有不少事呢。”我转移话头，问道：“你的车怎么样了，还能修吗？”

“妈个B的，彻底报废了，真他妈的倒霉！”老颜突然暴跳如雷，“估计保险公司也不能给我理赔，他们说酒后驾驶是免责的。小日本这车也不行啊，我要告厂家去！”

我强压住内心的幸灾乐祸，语重心长地说：“这破车的质量确实不象话，跟他们打官司！打不过也得擤他们一身鼻涕，恶心死他们！说不定，你一不留神，就成个打假英雄什么的。祝你成功！”

挂断电话，我“呸”了一口：去你奶奶个熊，大汉奸！

我重新坐下来，把老颜甩到一边，专心思考我自己的事情。我将孔小姐、小耿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最后不由地长叹一声，看来，老孙头儿要卸磨杀驴了。“妈的，老子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干了将近两年，好不容易将物流这一块梳理顺畅了，谁想到就要光荣下岗了。”我心中暗骂。自怨自艾了一阵，又焦躁起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得赶紧找下家了。

我于是走出会议室，找到正在与人激烈讨论的小耿，说我还要去市里办事，就先走了。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

我到了人才市场转了一圈，出来后脖子酸楚不堪，比吃了摇头丸还累。天哪，现在的就业形势真不是一般的差，放眼望去，大多是七八百元的工作，要求却还挺高，学历、工作经验样样高标准严要求。我突然想起小保安史勇的哥哥，他肯定也来过这里，他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为上学背了好几万元的债务，毕业后却连自己的生活费都很难挣出来，那是怎样的悲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