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想买些什么花?”我起身照例询问顾客所需。
那女子目不转睛,盯着我,突然展颜:“女巫,好久不见。”
我一怔,对她仔细瞧去,她笑起嘴角微微抿起,那熟悉得样子,似乎是……
“宝儿?”我有些讶异起来。
宝儿笑吟吟的上前拉住我手“可不就是我。”
“你竟然还没喝孟婆汤?”我有些不可思议。
宝儿一脸郁郁,“这许久没见,才刚见面就问这无关紧要问题么?”
“你来不是又问我他的事吧?”我问出心中疑问。
宝儿双手一摊,无可奈何:“我已转世为人,除了前生记忆又不象你女巫法力高强,这不求你来了么?”
认识宝儿是在清同治初年,那个时候她叫宝儿,不过才四岁,穿一件白缎狐毛滚边的袍子,眼珠灵动,长得美人胚子模样,人见人爱,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父亲是刑部员外郎凤秀,乃是当朝重臣。
她瞧出我的不同寻常,同我直言不讳,宝儿说她今世是来报仇的,寻前世的丈夫舜,报那前世之仇。
四岁的宝儿一脸恨意:“他早先不过起自田间,躬耕历山。旁人都以为他德行才能非比一般,哪知道那些不过是他表面所作敷衍罢了。连朝中大臣同父亲都被他瞒过,我和娥黄都为他宽容害己之人的德行而折服,哪曾想,他到最后竟然囚禁了帝尧和太子丹朱,夺取了帝位。我同娥黄悔之晚矣,为谋报仇,在他面前假意顺服。舜时候,世人都以为我和娥黄是痛失舜而哭,怎知,我们是为着不能亲手杀死他而痛苦。”
那一段过往由一个四岁女孩口中娓娓道来,未免怪异,但想来那一段恩怨必定是无以复加,所以才会令她从前世一直追到转世。
“为何不喝下孟婆汤,既然已经再世为人,何必纠缠那些陈年旧事。”我劝她。
小小宝儿同我跪下,苦苦哀求我为她寻出舜的踪迹,女巫不愿牵扯这许多麻烦,白白添些纷扰,一直都敷衍她。随着宝儿渐渐长大,在我面前提起的也少了,我以为她已经把报仇的事给忘了。
哪知后来有一天宝儿兴冲冲的跑来同我说,她已经知道谁是舜的今世了,那一年她不过才十四岁,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着一件水红色绣满梅花的缎子裙,袖口都用金银丝线镶边,胸前挂一串通透的碧绿色翡翠珠子,显得俏丽可人。
“宝儿,你始终没忘报仇么?”看着她眼眸发亮的模样,我有些为她担心。
她瞥我一眼,正颜纠正我:“富察氏,我现在是富察氏。”
同治十一年,宝儿,不,现在是富察氏作为秀女被选进宫,一同选中的还有赫舍里氏以及崇绮家的女儿同妹子。当我从水镜里发现穆宗选后,才猛然醒觉,穆宗想必就是宝儿所说的舜的转世,而为后的阿鲁特氏想必就是前世的娥黄了。娥黄,女英泣血潇湘,难道同舜的牵扯,即使转世,依旧逃脱不了纠葛的命运么?
瞧着宝儿凑近笑吟吟的脸,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上下打量她:“宝儿,你一直都没同我说实话,还想瞒我么?”
宝儿脸上露出尴尬神情:“哪有哄你,你法力高强的很。”
“你说实话,你这许多年为了寻舜的下落,难道真是为着向他寻仇不成?”我一下击中她弱点。
宝儿脸色顿时刷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若你是为了向舜报仇,怎会在慈禧面前屡次进谗言,挑拨她同阿鲁特氏的关系,你明知阿鲁特氏是转世的娥黄,为什么在穆宗死后,你对她犹自逼迫不休,直逼得她吞金而亡?”我冷笑,揭穿事情真相。
揭开面具后的宝儿踉跄的倒退一步,眼睛瞪的大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宝儿,你虽自诩聪明,却低估了我,女巫不是三岁小孩,哪有看不透得道理。
“你。”宝儿指着我,却说不出话。
我叹息:“承认吧,你恨得不过是娥黄一人,你恨舜并不爱你,是不是?”
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宝儿脸上坠下,她有些绝望:“你都知道了是么?世人以为娥黄女英是一段佳话,怎会了解我内心的苦痛,同别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面上还得做的若无其事,不能嫉妒,那滋味你可知道?”
“我所求不过想拥有他,为什么每次娥黄都会来同我捣乱,把他生生抢去,难道我不够美么?难道我不够聪明不够好?他为什么不能多怜惜些我,为什么只钟情娥黄一人?”
宝儿拭去泪水,咄咄逼问我:“为什么大婚时,他们可以幸福得在一起,而我只能寂寞独守空房,那时我才十四岁,如花美貌,却只能一日日在等待中憔悴,可有谁知道我的苦?”
大婚,是啊,那日宝儿装扮的是如何美艳,身上金银珠翠,一应俱全,雪肤朱唇,不笑而媚,但自水镜看来,那笑是如何勉强,全是应付旁人,唯有在她独自一人睡在床上时,才悄悄抹泪。一处二人柔情蜜意,一处孤单单睁眼至天明,宝儿,心怎会不苦。
思及此,对宝儿不由起了怜惜之情,劝道:“何苦,非执迷不悟,三个人都被搅的不快,你喝下孟婆汤,哪里有这许多事。”
宝儿赌气,白我一眼:“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反过来骂我,我找故人相聚倒变成不识相讨骂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是为你好,我怕说出结果你受不了。”
“什么,什么,你倒是快说。”抹去泪珠的宝儿,急得拉我衣袖。
我拉她进到内屋,让她看水镜,水镜渐渐清晰,显出一对模样平凡夫妇,其中那女子已经怀有身孕,正笑着同丈夫说着什么。
“猜猜里面哪个是娥黄,哪个是舜?”我不紧不慢的看着宝儿。
她凝神看了半晌,脸色渐渐变了,抬头刹那,有些失魂落魄:“难道,他们……怎么会?怎么可能?”
“为了避开你,他们投胎时交换了性别,现在,你总不会爱上已经是女儿身的舜了吧?”我微微一笑,看着她反应。
隔了好半晌,宝儿长长出了口气,脸色灰败:“爱情是容不下第三者,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娥黄是第三者,毁了自己的幸福,哪知第三者却是自己。我彻底输了。”
“输便输了,有认输的勇气,才能重新开始。”
宝儿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同我苦笑:“已经这许多年了,哪知输的这样惨,我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日子。”
宝
宝儿的失望是在所难免,难得的是她能这么坦然,我佩服她的勇气,这一团乱麻既然解不开,只有忍痛斩断,宝儿,她会好的,连孟婆汤都可以一脚踢翻的女子,怎会没有再度为人的勇气。
雪纺纱飘飘然的出了店门,从背后看,她是那么自信而坚强。我目送宝儿远去,坐下来继续看我的书。
“科学终于发展了无往不利的爱情灵药,实验室合成的人类荷尔蒙,被鼓吹成万无一失的春药,我一位朋友买了一小瓶极为昂贵的这种速成爱情的承诺,它是一种无色无味,象水一样的液体。她按照说明,在古龙水里混了几滴洒上,然后出外散步。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满怀爱情的路人扑到她身上,她只觉得想吃猪肉想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