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慎与香瓜接来,各自换好。原来,两人之前穿的旧衣上,在胸口处皆缀着补丁,那补丁里俱缝入了三块银洋和一包用猪尿脬盛着的猪血。子丨弹丨打过来,穿透猪尿脬使血液喷溅而出,却最终为那三块银洋所挡,伤不得二人身体。并且,为了让奕劻不起疑心,昨晚肃王还决定,让冯慎在胸前再加了一块“补丁”,这样好多中一枪,方显得更为逼真。
套好新衣后,冯慎又将那三颗嵌入银洋中的弹头取下,找块小布包了,贴身纳入怀中。
香瓜也系好了外扣,道:“冯大哥,那些子丨弹丨收着有什么用呐?丢了就是了……”
冯慎摇了摇头,“这三颗子丨弹丨是肃王爷的……我要留下来,就算是当个念想吧。”
鲁班头先是从车底下解下那柄遏必隆刀,又掏出肃王给的那几锭银子,塞在那包袱里一并递了过来。“冯老弟,刀和你们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快拿好吧……”
冯慎接来,又紧紧的握住了鲁班头双手。“鲁大哥……”
鲁班头眼中含泪,却偏要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行了老弟,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哥俩儿……一准有再见面的时候……”
香瓜也道:“鲁班头,你是个好人……不过你也别老打光棍啦,俺跟你说呀,夏竹姐可是还没找婆家呢,你要没事,就多往她那里跑跑,没准你俩儿有戏呢!”
鲁班头脸一红,啐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鲁班头脸一红,啐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香瓜笑道:“你爱听不听,反正俺夏竹姐啊,最爱吃那瑞芳斋的桂花糕!”
“她爱吃就让她自己买去,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鲁班头说完,从又怀里摸出一个荷包。“冯老弟,你们路上使费多,这些是大哥的一点儿心意,你别嫌少!”
冯慎摆手道:“大哥,我们带的银两已经够了……你手头向来不宽裕……”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鲁班头不由分说的将荷包塞进冯慎手中。
冯慎手握着荷包,泣下沾襟。“鲁大哥……”
“大老爷们儿的,别老哭哭涕涕!行了行了,就送你们到这里吧,我要走了!”鲁班头说完,背过身去擦了擦脸,跳上骡车便甩开了鞭子。“驾!”
“大哥……”
鲁班头肩膀耸动,头也没回,只是将那鞭子抽得更响了。“驾!驾驾驾!”
那骡子吃痛,甩开蹄子奔了起来,载着鲁班头绝尘而去。
冯慎双手颤抖着,把那荷包打开,见里面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外,还夹着一张纸条。
将那纸条展平后,上面“珍重”二字,写得是歪歪扭扭。冯慎把纸条紧紧贴在胸前,朝着鲁班头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大哥,你也多珍重……”
正伤感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吟哦。“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啊……”
冯慎与香瓜一回头,见是咸观、空如与花无声三人,不知何时到了。
冯慎赶紧拭去泪水,冲着三人行礼。“咸观道长、空如师太、花先生……”
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还没开口,花无声便抢先道:“失礼!失礼!你这笨小子简直是失礼之极!”
冯慎一怔,“花先生……何出此言?”
花无声摇头晃脑道:“荀子云:长幼有序。你先问候我掌门师哥,那是一点儿也没错的。可空如是我师妹,你反将她排在了我的前面,岂不是大大的失礼么?”
冯慎满胸怅怅,也无心与他争辩。“花先生见教的是……确是晚辈的不是……”
花无声哼道:“言不由衷,信口敷衍!”
“臭穷酸!”香瓜看不过眼,嗔道:“没见俺冯大哥多难受啊?你怎么还在鸡蛋里挑骨头?”
“没大没小!不可理喻!”花无声白了香瓜一眼,手臂轻轻一挥,便将鲁班头那荷包里的银票,尽数的夹在了指间。
“呀,你这臭穷酸还敢抢钱?”香瓜怒道:“快还来!那是鲁班头给俺冯大哥的!你功夫那么高,想要钱,干嘛不自己去挣?”
花无声笑道:“我若是有钱,你这臭丫头还能叫我‘穷酸’么?功夫高的穷酸要挣钱,自然是要用抢的……”
“还来!还来!”香瓜不依不饶,花无声只是左闪右避。
咸观道人咳嗽一声,“无声。”
冯慎也急忙止住香瓜,“不可与花先生胡闹。”
待二人不再挣抢,空如师太又道:“慎儿,我们已经雇好了船只,你与香瓜准备一下,咱们便要沿着运河南下了。”
“南下?”香瓜问道:“师太,咱们是要去南方么?”
空如师太微微一笑,将头一点。
香瓜又问道:“南方哪里呀?”
花无声道:“问东问西的好不聒噪!你这臭丫头不愿意跟着,那就干脆别来!”
香瓜两手掐腰,“就不!俺偏要跟着!”
“真是一贴老膏药!”花无声撇了撇嘴,又向冯慎道:“小子,雇船的钱可是我拿酒钱先垫的,所以你这些银票么……”
冯慎道:“花先生只管拿去花用……若是不够,晚辈这里还有……”
花无声喜道:“可造之材!端的是块可造之材呐!”
香瓜捅了捅冯慎,悄声道:“冯大哥,俺觉得他不像好人……你要拜师,就找那道长和师太吧……”
@茶弦2012香瓜捅了捅冯慎,悄声道:“冯大哥,俺觉得他不像好人……你要拜师,就找那道长和师太吧……”
“别乱说话!”冯慎呵斥一句,又向三人一揖。“敢问三位前辈,我爹爹他……”
咸观道人道:“放心吧慎儿,我们选了一处吉壤,已将二师弟葬下了。”
冯慎呜咽着,跪倒叩头。“多谢三位前辈了!”
“起来吧!”
咸观道人将大袖一拂,冯慎便顿受一股托抬之力,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冯慎又问道:“道长,我爹他葬在何处?在临行前……晚辈想去他老人家坟前再磕个头……”
咸观道人摆了摆手,“慎儿,你有这份心,已便足够了,磕头不磕头的,那倒也不必……”
冯慎道:“可是……”
“阿弥陀佛。”空如师太道:“烦恼尘垢,本来无相。二师哥身登极乐,走的无挂无碍,慎儿你又何需恋恋不舍?该放下时,便应放下了。大千万物,荣枯盈亏,有舍,才会有得。难舍能舍、无所不舍,方能难得能得、无所不得……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
冯慎怔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晚辈懂了……多谢师太指点迷津……”
“善哉善哉。”空如师太合掌,又道:“慎儿、香瓜,此处不宜久留,那船家也还在码头上等着,咱们这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