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雍亲王!刺风探秘之能,当真天下无双!”中年僧人微微一笑,抬起头颅,看着雍亲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爷能否容贫僧再说几句?”
雍亲王冷着脸,踌躇半晌,嘴中迸出一个字:“讲!”
中年僧人咳嗽一阵,这才缓缓说道:“王爷此时,已具帝王之相。然此相极浊,不似真龙之气。若是强求,必罹大祸,虽得虚华一时,却不得长久一世。恐将有损我大清基业,殆尽千秋国运。值时,外夷频欺、牝鸡司晨,群豪蜂起,江山转易……”
“一派胡言!”听得此话,雍亲王暴跳如雷。“图海!快!速将这逆贼与本王拿下!剥皮取经!挫骨鞭尸!”
“喳!”
图海与殿外的黑衣人得令后,“呼啦”一声全围上前来,冲着那中年僧人慢慢摸过去,剑拔弩张。
“小心!”图海冲身后几名黑衣人低声道:“此人为咱们‘粘杆处’首任头领,极难对付!都打起精神,合力将他擒拿!”
说罢,图海便一马当先,抡起长刀,朝着那中年僧人劈头剁下!
可是,那中年僧人竟不闪不避,只是耷拉着头,坐在那里。图海大惑,赶紧喝住了其他几名黑衣人,自己将刀锋一偏,架在了中年僧人的脖颈上。
“单九龄!你耍什么花招!?”图海大喝道:“有什么本事,便使出来吧!”
图海连喝三声,那中年僧人,依旧不动。众人心知有异,举刀上前,用刀背轻轻一格,那中年僧人的身体,便轰然倒地!
众人大惊,忙近前观看。原来,那中年僧人,早已气绝身亡!
“割皮!将那《窥骨经》从他背上剥下来!”雍亲王不管不顾,指着那中年僧人的尸身叫道。
几名黑衣人毫无迟疑,皆扑上去,将那中年僧人的尸身翻了过来。
当尸身上的僧衣被扯碎时,那血肉模糊的后背,便露了出来。
“主子……这……”图海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经……经书被人割了!”
“找!将这寺里寺外,翻个底朝天!”雍亲王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绝不能让经书外泄!找不着,就放火烧寺!还有!火速召集雍王府所有‘粘杆拜唐’!在这方圆八十里内展开搜寻,只要是光头,不论是和尚还是秃子,统统抓来拘审……”
当戒台寺燃起熊熊大火时,慧存也顺着密道,逃至了山脚。望着半山腰冲天的火光,慧存肝肠寸断。他凝视良久,这才一咬牙,紧了紧身上的褡裢,转身消失在了,那茫茫的夜色之中……
次年十一月,康熙帝突然驾崩于北郊畅春园。步军统领、理藩院尚书隆科多,随即颁布遗诏。雍亲王胤禛,连夜登基,克承大统,改年号为雍正。
雍正四年,廉亲王胤禩、固山贝子胤禟,皆以“结党妄行”等罪状,而被削王夺爵,除宗圈禁,改名为“阿其那”与“塞思黑”。
同年,列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大罪九十二条,赐其自尽。
雍正五年,列时任史部尚书的隆科多,大罪四十一条,禁于诏狱。次年,隆科多死于禁所。
雍正十三年,雍正帝暴毙于圆明园。
雍正帝垂危之时,仍秘嘱后人,继续寻访那《窥骨经》下落。然此后历代皇帝虽千寻百访,终无一获。
公元一八五一年,落魄秀才洪秀全,率领部众起义,展开了长达十余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对清廷遭成了严重的创伤。
公元一八六一年,西太后叶赫那拉氏伙同恭亲王奕訢,发动辛酉政变,铲除异已,垂帘听政。牝鸡司晨,女主临朝,展开了对中国长达近半个世纪的统治。
公元一九零零年,英、法、德、美、日、俄、意、奥等国派遣的联合远征军入侵中土,从京津等地登陆,一路破竹,攻入紫禁城、火焚圆明园。慈禧太后挟光绪帝西逃,后被逼签定《辛丑条约》。此后,清廷迅速衰疲,一蹶不振。神州大地,列强割据。刀兵四起,狼烟滚滚。百姓倒悬,民不聊生……
第一卷七杀劫
第一章鬼胎暗结
光绪三十一年冬,京城,前门外大栅栏。
漫天的雪,已足足下了两日。直到傍晚掌灯时分,这才稀稀拉拉的,停将下来。街口的悦来客栈前,王老掌柜罗着腰,微张着满是血丝的三角眼,蜷蹲在石阶上。他耷拉着脑壳,一言不发。一袋接着一袋的,咂着他那铜嘴旱烟锅。
雪封了官道,阻了过往的商贾。偌大条街上,连条狗影都寻不到。一弯像是被人狠命捏过的瘦月亮,偷着探出愁云,撒下些许惨淡的寒光,斑斑点点的,落映在如同鲇鱼肚皮的道路上。
客栈内的油灯,就那样的抖着,像要随时灭掉一般,不时爆出几个灯花,将王老掌柜的影子,拖的老长。
“啊……”
一声妇人的啼叫,从客栈内堂里传来。那声音凄凌揪腑,而又挠肝钩心,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野猫的叫春,又似濒死时的呻*。
王老掌柜的心,猛的揪了一下。一口浓烟呛在嗓子眼里,顿时气短。
破风箱一样的喉咙,“呼哧呼哧”的抖鼓着,额上蚯蚓似的青筋,也像是快爆出来。两只枯垂的眼皮,宛如要挣脱一般,死命的上下翻动,憋得那皱纹堆垒的面皮,成了酱紫色的猪肝。
半天,王老掌柜才费力的咳出一口黄痰。浓痰出喉后,他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瘫倒在青石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缓了好一会儿,王老掌柜这才从台阶上爬坐起来。浓汁似的浊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吧嗒吧嗒”的滴在脚底的浮雪上,溶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坑。
哭了半晌,王老掌柜将手在颊上狠狠一抹,冲着着空荡荡的街口,破口大骂:
“进财!你个杂毛崽子咋还没回来啊……你内当家的……就快要死了啊!找个接生顺产的婆子,你从早找到了黑!你个崽子……是不是让狼给叼去了啊……”
紧接着,王老掌柜从猛的站起身来,狂张着两臂,又冲着天上喊道:
“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我王传福修过桥,也补过路,从没做过那伤天害理的事啊!你夺了我送终的儿!难道……难道还要抢我传宗的孙吗!?老王家三代单传,就只剩这么点骨血啦!你非要拉,就拉了我这条老命去吧!求求你!求求你老人家开开眼!发发善心!别让我们老王家断了根、绝了香火啊……”
王老掌柜的歇斯底里,激起了胡同里本以为死绝了的狗。大的、小的、胖的、瘦的,皆没了命的狂吠。此起彼伏的吼叫声,撕破了这重重的夜幕。
这个当口,街头牌坊外,影影绰绰的透出了一团黑影,正是那悦来客栈的跑堂进财。离得近了,却发现进财步履蹒跚,满头是汗。进财身后,牵着一匹豁嘴老驴。驴背之上,还驼着个婆子。老驴慢吞吞的走着,蹄子像是跺在棉絮上一般,发着沉闷的“嗒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