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开始不断地变身:可爱的动物,凶猛的野兽,慈善的仙佛,狰狞的修罗……
孩子们又是惊叫,又是大笑,闹成一团。无灵也跟着笑着。
判官变身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下来。从未觉得累的他已是汗透重衣。
无灵的笑容有些发苦,泪水渐渐涌出:“你,刚才变得是什么,我,已经忘了。”
判官的身形一停,已是回复原状,慢慢地伸手抹净下巴上的胡须。
孩子们惊喜地叫出来:“先生长得好好看!”
但是在这些天真的叫声中已经没有了一个声音。
深深的喟息声不由自主地响起:“无灵……“
小人鱼爱上王子,在王子结婚的那天早上她跳进海里变成了泡沫。但是安徒生忘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在小人鱼变成泡沫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爱上了她。那个人,就是小人鱼海洋花园里的大理石雕像,
一、
雪童猛然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仍是在机舱里。四周的人们有打盹的,有看杂志的,还有在和邻座低低交谈着的。机乘人员在机舱里轻轻地走动。
连隐在看书,见她醒来,便微微一笑:“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吧,快到目的地了。”
“我做了一场大梦。”
“是吗?”连隐的笑容不变,“千年历史也不过一场大梦而已,何况你的一个梦。”
“你能帮我解梦吗?”
“也许,不过不是现在。因为,”她摊摊手,“我一个人是无法解开的。”
“那要多少人?”
连隐的手放到鼻子下,沉吟了一下:“也许所有的人。因为每个人都对梦有不同的看法,那些人中间也包括了你自己。”
说到这里,空中小姐过来提醒做好下机的准备。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连隐一到驻地,在吩咐教练抓紧训练雪童以后就去忙于服装展饰的各种准备事项。但雪童情知自己虽只是一时决定,也应该善始善终,至少是为了左设计师,也要努力做好现在的角色。
雪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好像真的当初做过模特一样。练了一天下来,教练一边称赞雪童很不错,这么快就已经掌握了要领,明天再练一天应该就可以上台了。
随后雪童被赶离了排演场,因为模特们都还没有来,其他人都各有事做,也不希望有人插手帮忙,生怕越帮越乱,教练只吩咐一句自己练习便只管去忙了。
我觉得双脚生疼,走到宾馆想回房休息。走过一贯制造浪漫气氛的西餐厅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笛声。西餐厅里会有笛声?我忍不住好奇地走到门边向里望去。
那吹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游野。而给他用钢琴伴奏的就是韦琪。
这已经不是长相思的曲子,也不是破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我知道这已经只是他们两人的曲子了。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那是默契到幸福的笑容。这种笑容,不管相隔多远,相隔多久,只要想到对方就会有。
所有的人,就如当初在演出礼堂,当初在Samsara,安静无声,沉浸在多情到天地间只能剩下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的音乐声中。
在一起的始终在一起。
我轻步退出门外。我不敢再等着这一曲的结束,那已经,不是我能等待的了。雪童独自坐在音乐喷泉广场,正想着为什么游野和韦琪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正是晚饭之后,将夜未夜之时,居民们纷纷出来活动。老太太们在跳老年舞,孩子们在跑来跑去,年轻人和中年人并不多,他们忙的是自己或者全家的生计。
一个小孩子踉跄地走到雪童面前,扶住她的膝头,抬着一双天真无邪的黑亮眼睛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颗刚长出来的乳牙露了出来,口水从嘴边流下来也全然没有在乎。
雪童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孩子。一个年轻女人赶过来抱起孩子,带着明显的戒心连声道歉后匆匆走开了。
孩子伏在母亲肩头上,偷偷地向雪童作了个再见的手势。
雪童也微笑着回应了一下。
一个人来到雪童身边,和她并排坐下:“很喜欢孩子?”
“喜欢,可是我没法子再看到他们在我面前消逝,就算是我自己的孩子。”雪童转向他,“我会记得的太多,原来记得太多更痛苦。你呢?你是不是也记过很多。”
原圣辉干净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你知道是我?”
“你没有死。我知道,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雪童道。
“因为我觉得你越早领悟生死,你就能越早解脱。”原圣辉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难放得下什么的女孩。”
“一定要放下吗?”雪童喃喃一句,又转开话题,“为什么游野不记得你们?”
“因为在他离开阴间的时候,他喝过一杯茶。所以不记得我们的模样。”原圣辉的笑略有了些不快。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在这一世里我是见过还是没见过?我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那里面有你的模样,可是他的模样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在我上一段记忆的最后一点是他的模样。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雪童仿佛在问原圣辉又仿佛在和自己说话。
原圣辉失去了那清爽明朗的笑容:“你,每次在我面前提起的男人都是别人。我呢,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雪童一笑:“你是昱王,妖灵的王,有很多女人喜欢你,你也喜欢很多女人。可是,我不是那些女人之一。”
原圣辉苦笑:“我倒宁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站起身:“我想回去了。明天再练习一天,就要登台了。”我看了原圣辉一眼,“不知道我还能再见到谁,我倒是很期待。”
原圣辉咕噜一句:“你很期待?如果总是这样想,倒是每天都可以看到新鲜事的。”
“我早就看到了。比如你的复活。”我转身边走边道,“比如今天我在宾馆可以看到游野和韦琪的合奏,也是一个幻术吧。感觉好像以前在Samsara和礼堂。”
“不是。”原圣辉在后面低低道,“游野在这边来考古,韦琪一块过来采买结婚用品,也许就在这边订婚。”
我不由顿了顿脚。原圣辉的气息拂到我的耳边:“你还是放不下,永远都放不开。”
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所有的画面,竟然全是绝魂和他的情心间的对视,从前生在帐篷间的所见直到刚才西餐厅里那默契的笑容。我仿佛看到在一曲奏完之后,游野和韦琪当着众人的面,坦然地相吻在一起,虽然只是轻触,那其间的全然甜蜜和幸福已经满满地溢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看到了这样的结局,岂不正是我所想要的?我的付出,是他们的幸福。那么我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雪童!雪童!”原圣辉的呼唤声将我拉回现实。周围的人们大多已回家,四下安静得很。
我有些发呆:“我,我刚才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圣辉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怆然:“你刚才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可是你最后却是笑的。笑得很开心,就像当初一样。”他将我抱进怀里,“不要告诉我,你要再次忘掉一切。我很怕,不要忘掉,雪童,不要再次忘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