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斗风

飓风一阵猛过一阵，丁不二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都开始被风吹得变形，他看了一眼谷雨，发现他的脸皮子也在不断扭曲翻动着，像极了一只丑陋的沙皮狗。

谷雨把丁不二拉到桅杆背后，避免二人继续被飓风直接吹袭，桅杆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将迎面扑来的狂风从中斩成两半，顺着桅杆两侧快速掠过船身，将溅在船上的海水迅速吹走，形成了一片朦胧的水雾。

丁不二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在一口巨大的瀑布前，不由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正在身边飞舞的水雾，不料，手指却被一股巨力弹了回来，那感觉就像是遭遇了电击，丁不二的手臂竟有些隐隐发麻，手指处也渗出了殷虹的血丝。

丁不二皱了皱眉眉头，估摸着这样的风速至少也超过了每小时二百七十公里，他看了一眼谷雨，发现他正在用一副“你又在作死！”的表情望着自己，连忙撇了撇嘴，老实地缩在了桅杆之后。

风抽打着海水，将海面卷成了一座座跳动的水山，丁不二只感觉小船时而被抛向高高的浪尖时而又向下一头扎进海水，自己的五脏六腑也随着这剧烈的颠簸而夸张地起伏着，丁不二有些想吐，可却根本张不开口。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对船上的人来说就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终于，风开始间歇性地吹来，最后竟完全停止。刹那间，海面上一片寂静，丁不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耳鼓内嗡嗡作响的声音，曾有一段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可能已经聋了，直到他看到头顶湛蓝的天空才开始相信这场海上的噩梦终于过去了。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渣！”丁不二苦笑着抹去了脸上的海水。

谷雨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别高兴得太早，飓风刚刚过去了一半！”

“你说什么？”丁不二眼睛顿时瞪成了两个铜铃。

谷雨冷笑了一声，告诉丁不二，海上飓风都是旋转着前进，时速高达160—320公里，肆虐的狂风几乎可以摧毁海面上的一切，可旋风的中心却是安静的无风区，被称作“风眼”。

“很不幸，我们现在正处在风眼中。”谷雨苦着脸说道。

“靠！”丁不二骂了一声，“早知如此，你当时就该找艘更大的船！”

“你该庆幸，如果这艘船再大一点，咱们现在可能都已经在海底了。”谷雨叹了口气，他告诉丁不二之所以这艘不起眼的小船能在飓风中幸存下来，主要是由于船的体积较小，可以从一个浪上滑下再冲上另一个浪尖，可大船却要压在数层浪上同时承受着几层巨浪的袭击，船身很可能会因此破损，简言之，小船取胜的关键是它不是在抗拒恶浪，而是在随波逐流。

“还是等熬过了那另一半飓风你再吹嘘这艘老爷船吧，咱们现在还能干点什么？”丁不二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了谷雨。

谷雨耸了耸肩，“还能干什么，等呗！”想了一想，他忽然向着杂物室扬了扬下巴，“当然，你可以去看看那个矮子怎么样了，如果发现捆绑的绳子松了，可以帮他紧紧。”

丁不二点了点头，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却发现正个杂物间已是一片狼藉，水桶，扫帚，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杂物散落了一地，却惟独不见那个矮子的身影。

丁不二暗自心惊，心说莫非这小子还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不成？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从满地的杂物中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呻*，丁不二一愣，忙用手翻动起地上的杂物，终于在几卷沉重的帆布下找到了被压在下面的矮个子，看样子，这小子已在刚刚飓风的袭击中经吃尽了苦头，浑身上下竟都是被碰撞产生的淤青。

丁不二像提一只粽子似的把他从杂物堆中拖了出来，见他身上的绳子还算结实这才松了口气，和飓风的对抗已经令所有人精疲力竭，这种时候他可不希望这家伙在来给自己添乱，于是乎，丁不二将就着地上的帆布像裹茧似地在他身上又缠了两圈后这才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处他却突然回过头，冲着那脸比苦瓜还哭的矮子坏笑了一声，“忍着点吧，像刚才那种情形你怕是还要再经历一次。”说完，重重地摔上了房门，耳中只听到从门后传来了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呼喊：“牙买碟……”

丁不二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刚想去船舱看看杨莫雪，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前急速掠过，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黑色甲克虫，丁不二咧了咧嘴，刚想说说船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突然却发现竟有上百只鸟正在甲板上优哉游哉地散着步，而大量的飞蛾，黄蜂，蚂蚱，甲壳虫等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桅杆和船舷之上，不时有昆虫挥动着翅膀从丁不二的眼前掠过，整个甲板竟是聒噪无比。

“这是什么？动物世界吗？”丁不二诧异地望向了正在固定帆索的谷雨。

“放轻松，只是一些被吹进风眼的无辜生灵而已。”谷雨头也不抬地说道，丁不二咧了咧嘴，刚想再说什么，忽然就感到船身异样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呼啸的狂风竟毫无预兆地再次袭来，迅猛的来势一下把丁不二和谷雨掀翻在了甲板上，湛蓝的天空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海地间除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

“靠，来得好快！”谷雨骂了一声，忙翻身抱住了桅杆，转头冲着丁不二大喊：“找东西抓牢！”

丁不二立刻打了两个滚翻到了船舷边，死死地抓住了铁质的护栏，刹那间，雷鸣般的暴风再次席卷了海面，原本还遍布甲板的鸟类和昆虫顿时变魔术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还没来得及固定结实的索具，丁不二眼看着那些坚韧的索具在风中被撕成了碎片。

第二次的飓风好像比第一次还要猛烈，小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来拧去，旋转着陷入了翻滚的巨浪之中，成吨的海水猛地拍上甲板，丁不二感觉自己完全被淹没在了海水之中，他挣扎着想将头探出水面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却发现竟然无法做到，甲板上奔涌的海水竟足足有近两米深。

所幸，甲板上的海水很快便迅速消退，一部分顺着船舷流回了大海，另一部分却顺着升降口灌入了船舱。

丁不二开始担心起船舱内杨莫雪的安危，那个密闭的空间里一旦灌满了海水，简直就是一具沉入水底的棺材，可丁不二此时已是自顾不暇，只能安慰着自己杨莫雪不会向自己一样总想着作死，所以，她的死期应该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飓风似乎是和小船有着血海深仇，疯狂的吹袭下，船身上老旧的木板已数度传来了劈裂的声音，丁不二感觉自己一会被压在冰冷的海水之下，一会又被高高的甩向乌沉沉的天空，他本不信鬼神，但他现在却宁愿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而且无论是谁肯在这生死关头拉自己一把，他都愿成为它最虔诚的信徒。毕竟在这肆虐的风暴前，人类微弱的力量已经和一只蝼蚁没什么差别。

半个多小时过去，顽强的小船却仍挣扎着停留在水面之上，面对这艘不屈的小船，飓风似乎选择了退缩，厦那间，飓风骤停，竟然就像它袭来时一样毫无预兆，这让小船上已经习惯了剧烈颠簸的人们反而感到了有些不平衡。

随即，天空再次回复了湛蓝，阳光又重新铺满了海面，一切宁静得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可怕的梦魇。

海上的幽灵旋转着远离了这艘和自己抗争了一个多小时的小船，呼啸着奔向了远方，在水天相接的地方重新化为了一条黑线，最终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只剩下有艘不知所措的小船茫然地在海面上打着转。

丁不二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感觉自己的双臂就像是黏在了围栏上，竟费了好大劲才让发僵的手臂离开了船舷，他看向桅杆，见谷雨竟然正对着灿烂的阳光梳理着自己被狂风吹乱的头发，也许是感到丁不二正看着自己，他回头向丁不二竖了竖大拇指，咧嘴露出了一抹微笑。

丁不二苦笑了一声，挣扎着站起了身子，踉踉跄跄地向着船舱走去，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让自己看到杨莫雪的尸体漂浮在海水中，可他刚刚伸手想去拉开舱门，舱门却已经被从里面推开，杨莫雪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竟连身上的衣衫都没有打湿多少，整个风暴的洗礼中，似乎只有丁不二显得最为狼狈。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谷雨脱下了身上的背心，露出了古铜色的肌肉，一边拧着海水，一边向着丁不二和杨莫雪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