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夜里连走那道楼梯都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再踩到什么,或者再遇到鬼,这么折磨的,我这几天,每天都像要疯了一样。”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说完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想要冷静下来。
看了他此时的模样,我想起了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是我之前用来安慰自己的,现在也正好适用于他。
“李哥,恐惧这种东西,是人都会有,每个人都有自己怕的事情,害怕不丢人,也不可耻,害怕也不是弱者的代名词,看到那些鬼我也会怕,只是如果把我的恐惧表现出来,可能我现在早就已经变成了孤魂去陪他们。”其实这段话的原话说的很简练,很感人,但不知怎么的,从我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反而有些啰嗦。
“这个道理我明白,只是我没办法克服这些。”他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带着些崩溃和哽咽,我一时间,不知自己要怎么说。
“害怕很正常,我也会怕,或者说是人都会怕。”
好在这时,小刘法医来了,其实刚才我在说那段话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在门口站着听,而直到李宇波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她才推门走了进来。
我看了一眼,没有开口,因为我想鉴于他们俩的关系,她的话应该会比我更要管用。果然是这样,李宇波原本有些颤抖的身体,在听了她的话后,开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而小刘法医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走到了他身前,平静地说着。
“我没有和别人说过我上大学的四年,因为那四年里,我崩溃的次数比你查的案子都要多,法医专业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说鬼,因为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和尸体打交道,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反应么?”她说着,停了下来,平静地看了看我和李宇波,但我们俩谁却也没开口。
“我第一次看到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时,我吐了,不止是我,还有两个女生和我一起,跑了出去,在走廊的垃圾桶前,把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只是吐完了之后,我告诉自己,如果我连这第一关都过不去,那我选这个专业,就是一个大写的失败,而这个失败却只是因为我的恐惧,不是任何人的原因,只是因为我自己。”
“于是,在擦干净了之后,我再次回到了教室里,站在尸体前的老教授,冷漠而严肃地看着我,让我向尸体道歉,因为这些捐献身体给我们的人,是我们睡着了的老师,我的行为侮辱了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哭,但我忍住了,鞠躬向那具尸体道了歉。”
“可我的恐惧并没有因为那节课而消失,刚去上课的那几天里,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每天夜里都会吓醒,大汗淋漓。可是在我每天对自己的磨练下,渐渐地,到了大四之后,我不再害怕,不是因为习惯,而是我了解了自己的内心,克服了恐惧而已。”
“毕业后,我到了所里上班,这工作里遇到的尸体并不如我们学校里的那些完整,干净,甚至有些尸体送过来的时候,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可是我都要平静下心绪,找出他们的死因,尽自己所能,替他们找到凶手。”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虽然是在说自己的经历,但李宇波在她说的过程里,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恐惧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了解你的恐惧,让它越来越深,以至于它给你留下的阴影很难再磨灭,鬼也一样,它其实并不能左右你什么,只会利用你的恐惧,让你被自己的恐惧打倒。”
刘一文说完这些,不再理会站在墙边的李宇波,提着手里的包走到我跟前,从里面掏出来一杯豆浆,放在床边,往里扎了根超长的吸管,凑到了我的嘴边,才又转过头去问他。
“懂了么?”
李宇波长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只是看他苍白的脸色,也无法确定他是真懂了还是装懂。不过小刘法医说的不错,只是也不全对,一般的鬼魂是没有能力伤害人,最多是利用些小手段放大人心里的恐惧,从而击溃人的内心,而李宇波遇到的,正是这一种。
我喝了口豆浆,没有说话,毕竟不是谁都有我这种运气,掉个坑都能是鬼王挖的。
小刘法医坐在我床边,低手扣着指甲,看我把豆浆都喝完了之后,才提着包起身,往门口走了去,走到李宇波身边说道:“苏然就交给你了,我先去上班了。”
上班?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我刚睁开眼的时候,窗户外面的天好像还没全亮,此时再看看小刘走出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暖意。
刘一文走后,李宇波低着头走到靠窗的那一侧,听声音是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奈何我头刚转过来,为了我的脖子,我只能坚持着背对他,好在他坐下后没有说话,不然我得尴尬死。
就这么的,过了五分钟左右,他还没有开口,加上我背对着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犹豫了一会儿,我也不再想那么多,毕竟他一个丨警丨察,过不了这个坎儿就回家卖红薯算了。
想罢,我继续闭了眼睛开始冥想,争取今天下午出院,医院这种地方,除了医生护士,没谁愿意在这长呆。
话说一上午的时间,我基本都在冥想里度过,李宇波从坐在那里之后,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仅什么话都没跟我说,甚至在我的感觉里他连动都没动一下。在快9点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看了我的恢复情况之后,一脸不可思议,非要拉我去拍个片跟昨天做对比,不过在我的强烈反对下,他没过几分钟,就在我的冷脸中郁闷地离去了,只是那临门驻足的一瞥,却让我一阵心惊。
直到中午,坐在窗边的李宇波才动了动,而我下意识的从冥想里退了出来,活动了下脖子转头看向了他。我说他怎么一上午都没动静,合着在靠墙仰头大睡,亏得我还趴床上担心他。
这一上午的效果跟昨天晚上是没法比,不过我胳膊和腿都已经可以用力了,只要幅度不是很大,那轻微的疼痛感还是可以接受的。
“李哥,别睡了。”
我早上喝了些豆浆,加上昨天晚上输的一小瓶葡萄糖,虽说大部分养份都被我身体吸收掉了,但你懂的,营养没了,只剩水了,奈何我现在靠自己翻身还有些困难,只得喊他来帮忙。
李宇波的身体被我这一声吓的一抖,随即伸了个懒腰,搓了搓脸带着些歉意说道,“呃,哎呀,怎么睡着了。”
我顿时无语了,难道是我理解错了,好吧,我是以为他坐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在我的期盼中站了起来,朝我床边走了过来,又伸了个懒腰问道:“你想吃啥,盖浇饭?面条?我去买。”
我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只是贴着枕头面摇不了头,只能开口求助,他听了我的话后,二话没说,伸手就帮着我把身体侧了过来,转身的过程里,扯到了两三次背上的伤,不过倒是已经不怎么疼了。侧过身后我就方便多了,自己胳膊撑着坐了起来,腰板挺的倍儿直,脚往鞋里一塞,踢拉着就往厕所走。
这个单人间挺好的,出了门左拐就是厕所,李宇波扶着我走到了厕所门口,担忧地瞅着我,“苏然,你一个人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