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哥连大气都不敢喘,认真的盯着那些被力场推进来的小石块,他很有耐性,趴在地上一连一两个小时一动都不动,为的就是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球哥报出了一个好消息,在真正进入山洞之后,力场的速度果然更缓慢了,那种蔓延的速度,只有仔细的观察才能分辨的出。
小胡子和球哥就这样在山洞里面苦熬着,虽然力场蔓延的慢,但一刻都不停止,他们不得不一点点的后退,大概一天时间之后,力场已经触及到了两旁洞壁上刻着图案和符号的地方,无形的力量就像无数把在不断开动的电钻,把洞壁上石刻的痕迹搅动的粉碎,许多石屑的碎块在空气中不断跳动着,力场经过之处,神明所留下的痕迹都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咔嚓......
又过了一天时间,洞壁下面摆着的几个瓷罐子被挤压的粉碎,这些瓷罐子无疑是神明的手笔,因为在当时那个时代,土著人还无法让火的温度达到可以烧制瓷器的地步。这些瓷器没有任何用处,完全用来消磨时间,但此时,瓷器摆放的位置是一个分界线,因为它正好位于接近山洞正中心的位置。
“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吗......”球哥就蹲在地上,不住的念叨着,从这里到山外,往返四天时间已经是压缩过的,所有人都得拼命赶路,除去每天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但是时间过去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力场已经接近了山洞的中央,这样计算下来,他们只差几个小时的时间,会在救援人员赶到之前,和瓷器一样被挤成碎末。
在力场的侵袭下,只有山洞正中心那个六角形的东西安然无恙,它异常的坚固,仿佛可以抵御一切。力场没能挤坏这个六角形的东西,就越过它,继续朝前蔓延着。小胡子和球哥仍然有一些空间,但在那种环境下,人会越来越觉得闷,觉得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条件反射一般的紧缩在山洞的一角。耳边不断传来洞壁被挤压崩裂的声音,像死神的呻吟,耳膜都被刺痛了。
“只差几个小时,几个小时,最多七八个小时,来不及了。”球哥靠着洞壁,抹掉脸上的汗水,力场蔓延的速度没有减缓过,一直在持续,这是无法阻止的力量,谁都不能抗衡。小胡子和球哥期间曾想过要不要硬着头皮冲出去,但是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当第三天的时候,球哥已经绝望了大半,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了。他开始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说自己有老婆,还有个四岁的女儿,很可爱,长的很苗条,根本不像他。
“我做事,不能常回家,从女儿出生到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四个月。”球哥从背包里翻出一包烟,慢慢抽着,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和女儿一起度过的时光:“我的生活很乏味,至少我认为很乏味,但每次看到女儿的小脸,我都会忘掉一切。说实话,做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太看重生和死,我不惜死,就是怕自己死了,再也见不到女儿。”
小胡子在听,死亡已经逼近了,但是他不觉得惊慌,只是觉得困,想好好的睡一觉。
“唯一让我感觉到欣慰的是,我给女儿存了笔钱,我做事的收入从来不乱花,我老婆没工作,我没时间也不敢乱花钱。这些钱,足够她上完大学,买套房子。”球哥叼着烟,抬头望着洞顶,就好像眺望着一片无垠的星空,能让人产生无数的遐想:“我要死了,没有任何遗憾,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女儿长大以后能遇到个好男人,可以疼她,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可惜啊,我是看不到女婿了,如果他敢对我女儿不好,我从坟里爬出来抽丫的......”
小胡子的眼皮越来越沉,睡意浓重,他听着球哥的絮叨,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微笑,他仿佛能看见这个大胖子可爱的女儿。
但是在这丝微笑的背后,是小胡子流在心里的泪,确实,生和死,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然而,那些让他无法放下来的人,在他死后会是怎么样的生活?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救世主,只是默默的做自己该做的一切,但是他知道,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消失了,那么至少有几个人的生活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那些人承受不起的。
在球哥这样碎嘴皮子一般的念叨中,小胡子终于睡着了,就躺在洞壁的墙根处,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做梦,就觉得整个梦都是一片看不到头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被球哥弄醒的,当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球哥就靠着洞壁站着,拿着纸笔在写东西。
“有要留下的话就赶紧写,不过不知道这些纸张会不会被卷的粉碎。”球哥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里的笔朝前一扔,就在他们前面一米多的地方,笔骤然被折成了几段:“我们没有时间了。”
看着那根骤然断裂的笔杆,小胡子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处境,确实没有时间了,山外的救援队伍赶不过来。他和球哥已经被逼到了山洞最里面的角落中,力场和他们两个人之间一两米的距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跨越的距离,是一个生存和死亡之间转折的纽带。
“快写吧,如果你有想写下来的话。”球哥另取了一支笔递给小胡子,他本人则很小心的弯腰脱下自己的靴子。靴子夹层的子丨弹丨已经被取掉了,但是还有一根短短的枪管,球哥把它拆了下来,然后又把自己写的纸条搓细了塞到枪管里:“枪管是无缝钢管,如果我们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抵御力场的扭曲,那可能只有枪管了,写吧。我已经写完了,但愿,我老婆和女儿能看到我留下来的话。”
小胡子看着球哥,在这种情况下,人所流露出的,才是自己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不会有什么伪装。他突然觉得,球哥这个人还是很值得交往的,一个人如果在临死之前惦念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那么就说明他心里有一份不会褪色的本善。
小胡子捏着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写点什么,也不知道该给谁写。他很想给嘉洛绒,给卫天还有贡觉都留下一些话,但这些话即便能从力场中保存下来,也不会落到对方手里。想到这里的时候,小胡子就没有任何书写的欲望了,他不愿让其余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心声。
据说,没有人能够看到狼最脆弱的一面,因为它们总是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心灵上的,身体上的,然后默默的死去。小胡子在心底深处叹息了一声,然后丢掉了手里的纸笔。球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还是你想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