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本子就是老头子平时看的那种正规的账本,曹实留给我的可能是誊抄下来的副本。两个账本从时间上看是同步的,都从三年半以前开始,到去年结束。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也很头疼这些东西,能不沾手就绝不沾手,眼下只好强打精神去看。厚厚的两本账本看完需要很长时间,我怕小胡子等的不耐烦,不过他在破沙发里坐的很安静,我就打算草草翻看一遍。
第一本看完,开始翻第二本,几分钟后我就看出这两本账本之间的猫腻。
从古到今,有关财会的东西都是清白不了的,走到哪儿都能查出几笔不清不楚的烂帐。这两本账本也不例外,确切说,问题出在第二本上。
按道理说,第一本账本是原始记录,比较乱,整理誊清以后就是第二本账本,但不论怎么整理,货和钱是不会少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但是,这两本账本根本对不上数,而且差的还很多。档口盘口的工作流程其实并不复杂,档口找来货以后,记录,整理造册,接下来把货交给盘口,盘口核对无误,就开始销货,两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立的账本,老头子主要看的是盘口的账本。
我所看到得事实是,第一本账本记录在册的货物,有很多就无缘无故在第二本账本上消失了,也就是说,有人在档口盘口两边同时做手脚,私吞了一大批货。具体的数目我也来不及细查,但从三年半以前开始,每过十天半个月,账面上就会出现问题,一次两次可能价值还不算太多,累计叠加起来就不得了了,数目大的吓人。
其实档口盘口上的人手脚都不干净,经常拣着不太要紧的货做做文章,私自销出去以后几个人分点钱,这很正常,没人会去计较,清水池塘不养鱼,把下面那帮人的财路全堵死,就没人肯用心干活了。
但眼前账面上的漏洞巨大,用猫腻两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长年累月的做这种不要命的私活,而且这样的私活一个人绝对做不成,如果真去查,一抓就是一片人。
最关键的是,曹实留这个账本给我有什么用意,他不可能就单纯的告诉我,有人黑老头子的货。
我朝外看了一眼,小胡子还在静静的等。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就把账本重新装好,揣在怀里,然后叫上小胡子还有和尚离开。
我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一大批货,天价的货款,无数牵扯在内的人......想的头疼,还是猜不透曹实的动机。
回到小旅社,梁子跟麻爹已经等急了。我避开他们,独自又把曹实留下的东西看了一遍,其中的一些蹊跷我能看的出,但是这些蹊跷背后的意思,就揣摩不到了。
我们一直呆到天色发黑,然后就打算离开江北。当我们坐上车子,渐渐远离这个沉浸在无数灯火中的城市时,麻爹好象有点恋恋不舍,望着越来越远的江北,叹口气说:“这十几年,档口盘口上的人让老子伤透了心,可每次真要走的时候,老子为什么总要伤感几天?”
“麻爹,不要伤感,故土难离嘛,你已经是黄土埋到胸口的人了,舍不得家是很正常的。”
“放屁!老子早就找人算过,这辈子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命长。”
我也默然,这次一走,再回来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离开江北,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省城,卫勉如今的下落我不清楚,但是他刚刚受伤时,是从江北转到省城一家医院的。
当然,我并不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他,只不过是尽量让自己这一次出行没有任何人力之外的遗憾。
梁子瘸着一条腿,出现在医院里谁都不会怀疑,所以他去探路,我们在外面等。很久之后,梁子回来了,带来的消息不出我的意料,没有任何关于卫勉的线索。
“走吧,可以安心的走了。”
小胡子安排我们离开省城南下,辗转到了南京,他好象在这里地头很熟,而且安排我们住的不是宾馆,而是一个高档小区的二层别墅,我就怀疑这里是他的窝。
在南京住的很舒服,麻爹爱上了板鸭,尽管我不喜欢小区里边人为造出的景观,但各种条件确实非常好,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这幢二层别墅里,无论我需要什么,哪怕已经到了半夜十二点,立即会有人去办。六朝古都金粉之地,能玩的地方很多,和尚每天都开一辆不同的车带我们出去玩,拉风的不得了。
丰富的物质享受并没有让我很快乐,我始终非常惦记老头子,从我被他抱养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这辈子我已经欠下了永远都还不清的债,生恩不如养恩大,作为一个儿子,如果任由年老体弱的父亲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想我会一直活的很沉重。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能够处理好个人情绪,但这种沉重的压力不知不觉的开始对我造成影响,有时候会在做某件事的时候突然走神,有时候彻夜的失眠,已经有了神经衰弱的前兆。曹实对我说的话还有他留下的照片和账本我都守口如瓶,不过我在一天一天的煎熬中终于忍耐不住了,所以单独跟和尚说,想让他帮我查点东西。
“查什么?”
“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可能是一个人,或者是个团伙,我只知道他的称呼是‘6’。”
“6?”和尚不解的看看我:“查东西得有个大体的范围,要是查圈子里的事,我能帮点忙。”
“说不清楚这个6是不是圈子里的,总之你帮帮忙,尽力查。”
其实我也知道,单凭一个毫无来由的代号想去查一个背景神秘的人或组织非常困难,因为我知道的确实有限,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况且,所谓‘6’这个代号,说不定只是老头子个人对它的称呼,比如说我的真名叫卫天,但老头子一直叫我小兔崽子,这个昵称只存在于我和他之间。
和尚风风火火在外面跑了两天,没有查到关于‘6’的任何蛛丝马迹,我本来想让小胡子出马再查一查,不过想着他跟和尚掌握的应该都是同一条人脉关系,如果我开口求他,他肯定会继续查,但希望依旧很渺茫。
我一下子就感觉失去了所有生活目标,这种感觉说不上痛苦,但让人后怕。
到南京以后的第二个周末,和尚请客吃饭,我没有心情,等他和麻爹出门,我就在沙发里呆呆的坐着,小胡子泡了壶茶坐到我对面,递来一杯,说:“还在想那个‘6’?”
“哎!!!”我长长叹口气:“不想是假的,只不过想了也是白想。”
“你查‘6’的线索,是为了去找卫长空。”
“这还用问?”
“其实,对于一个躲起来的人,并不是只有硬找这一个办法。”小胡子抿了一口茶:“如果真的找不到,可以换换方式,比如,让他自己出来。”
“别跟我开玩笑。”
“西夏铜牌一共八块,全部集齐以后,就有可能洞悉这件事的秘密,如果拿这个秘密做饵,我相信,不但卫长空会忍不住露面,还会引来更多你意想不到的人。”
我稍一琢磨,就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很有效的办法,顿时来了精神,小胡子接着说:“说实话,我一直很想洞悉这个秘密,但以前没有资本,因为我手里只有一块西夏铜牌,现在不同了,只要弄到剩余的四块,那个秘密可能会完全被揭开。”